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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正阳宫偏殿。日影斜照,玉阶生辉。
庄周先至,此时,他已将魏王所赐的金帛珠玉,悉数堆于阶前,码成一座小山。
黄金珠玉,璀璨耀眼。而他依旧青衫落落,恭谨候于旁侧,像一截被岁月磨亮的青竹。
陆妃得知赵王要见庄周,随行而来。她也想见见,这个让女儿纠结难舍的布衣士子,究竟有何般能耐?
对于“岳父母”同时到场,庄周恭敬深施一礼。
赵王和陆妃见他穿着洗的发白,甚至还打着补丁的衣衫,互视一眼,生出几分愠怒:
赵王宫见驾,竟有人穿得如此寒酸?
更让二人不解的是,能送出这般贵重的礼物,不能叫缺钱啊,为何穿成这般?
赵王临来前,已听了陆妃简单介绍,知道此人与赵蝶有过一段旧日情缘。
此刻,他不免带有苛责,语气微怒地问道:“你欲求见寡人,便是这般打扮?”
在赵王宫里,竟有人穿的如此寒酸,他还是头一次见。
庄周施礼,不卑不亢:“小民拜见大王,当以“显贵”,还是“显诚”?”
赵王被问的愣住。
庄周继续解释道,大王和娘娘,都是第一次见庄周,并不知周素日详情。若因此次见大王,而特意换上华服,待见完大王后复又换回,这岂不是对大王和娘娘的一种欺瞒?
小民平时便是这身打扮,此次求见大王,便是想要展现最真实的状态......,周本着剖心以诚,来求大王,不敢带有半点修饰遮掩,当以“显诚”,示以“本真”。不知小民所想,可有谬误......
陆妃指尖轻捻袖口,赵王抚须默然。这满殿珠光里,唯那袭青衫如月出云破,照见人心深浅。
“你求见寡人,想要如何? ”赵王追问,语气里仍带着几分君王的威严,却少了初见时的愠怒。
庄周深深一揖,声音清朗而坚定:“小民恳请大王,释放兴平公主殿下。”
赵王眉峰微挑,似笑非笑:“你且先说说,你与蝶儿有何故旧,何以有此请?”
庄周娓娓道来,“昔年,小民曾于宋国蒙邑参试,侥幸夺魁,因公主惜才,小民方得幸与公主相识。
小民依稀记得那时情景,彼时公主隐瞒身份,只说她是赵国邯郸人,因魏军围城,被父亲送到这里......,
后小民问起,为何孤身至此,未与父母同行?不料,公主已成泪眼,吓得小民再不敢多问......”
话音未落,赵王眼底浮起一片苍茫,记忆如裂帛撕开......
那年,魏将庞涓率十万魏军兵临城下,如黑云压城,邯郸危在旦夕。他连发数书求援齐国,然齐军却坐岸观火,迟迟不至,赵氏宗庙倾颓之际......
所有公子们,都在疲于调兵筹粮、加固城防,个个都是身兼重任。万般无奈,他忽想起那个聪慧机敏的庶出公主赵蝶,便将她遣往宋国险地,命其周旋于齐魏之间,负责搜集军情、兼寻访贤才。
一介弱质女流,却肩负着邦国存亡之重。这国难当头的抉择,既是对她的信任,更是永远的亏欠。
后来邯郸终是城破,赵国王廷被迫迁回旧都中牟,再将赵蝶召回时,却没料到,在这段奔波于险地的日子里,女儿却悄悄 “搜罗” 了两个男朋友回来,竟然还一个比一个痴情忠心......
想起彼时,国难当头,他亲手将女儿推向虎狼之境,为君父分忧,而今太平未久,却又将她囚于深宫半载,赵王想到此处,不免心生怜惜,唏嘘动容......
再度提起邯郸,又是勾起了他心底最深的隐痛。赵王赵种不禁忆起自己少年太子时,父王赵章扶着他的肩膀,站在邯郸高大城墙上,那番谆谆嘱托:
“父王以后把赵国交给你,种儿可要记得,国都就是国家的脸面,别的城池且能暂失于敌手,唯独国都不能!”
他当时信誓旦旦的回答:“种儿记住了......,儿臣定会把这邯郸城守得固若金汤!”
正是因为对父王如此承诺,赵种才会不惜血本,死守邯郸近两年......,结果,邯郸终是沦陷!此时,庄周再度提起这段往事时,让赵王一时之间沉浸其中,难以释怀......
待赵王在回忆中缓缓回神,庄周又将话题引向了安邑。
“公子们违抗王命是实,急于立功亦是实。”他言语平和,却字字叩问,“然公子争功之心,自古亦然。大王当年为公子时,可曾也有过这般不甘人后的热血?”
一语如钥,叩开岁月尘封的匣箧。赵王眸光微动,似见少年时代,仗剑纵马的自己。
不待赵王回应,他继续道:“公子争功,成败皆系自身。可公主卷入其中,图的是什么?非为己身谋利,只因更看重的是那份血脉亲情。”
他稍作停顿,抬眼直视赵王:“淡漠亲情者安享尊荣,重情重义者反陷囹圄——这难道真是大王愿见的世道?”
赵王陷入了沉默.....
这正是庄周此行的核心谋算:让赵王陆妃同意自己娶了赵蝶,就目前形势而言,那是不切实际的奢望,但说服赵王释放赵蝶还她自由,还是有很大可能的 。
因为这件事的性质,早已从 “朝堂重罚” 回归到 “父亲对女儿的家庭惩戒”,而这惩戒是否该继续,全在赵王 “父性” 存续的一念之间。
庄周的这份谋算,恰恰击中了司马熹此前的疏漏。
司马熹第一次为赵蝶求情失败后,便认定 “求情劝和对赵王行不通”,转而陷入 “叠加利益、计算筹码” 的功利逻辑。他忽略了两个关键:
其一,赵王再势利、再善算利益,终究是 “人”,是 “父亲”,尚有人性中的温暖与柔软。
其二,时间的迁延会改变局势 。赵王初始雷霆之怒时,任何求情都只会火上浇油;而惩罚过半载后,怒气已消,愧疚渐生,此时 “亲情牌” 的效力,已与当初大不相同。
司马熹的思维困在 “朝堂博弈” 的框架里,认定救赵蝶必须靠 “权力交换”“利益输送”;而庄周却跳出这一框架,看清了 “赵王首先是赵蝶的父亲,其次才是君王” 的核心身份。
他没有提任何利益交换,没有摆任何筹码,只是反复唤醒赵王的 “父性”,从回忆赵蝶国难时奔走险地的功绩,到点破她参与争功的亲情动机,再到反问 “重情者遭罚” 的不公 —— 每一步都在撬动赵王作为父亲的情感共鸣,而非作为君王的利益权衡。
他就是要赌一把,赵王的“父爱亲情”和“人性冷暖”,为解救赵蝶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