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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句“小天说，谢谢你的风车。他很喜欢。”如同在顾怀章沉寂已久的世界里，投下了一颗温暖的光子，瞬间驱散了连日来因董事会风波和漫长等待而积攒的阴霾与疲惫。他没有立刻回复，并非犹豫，而是需要时间平复那过于汹涌的情绪，生怕任何仓促的回应都会打破这来之不易的、脆弱的平衡。
直到夜深人静，书房里只亮着一盏孤灯，他才拿起手机，斟酌了许久，删删改改，最终回复了过去。没有追问，没有得寸进尺，只是顺着她的话题，极其克制地延伸：
他喜欢就好。最近北欧那家实验室发布了一份关于太阳能微型动力应用的新案例集，有些创意很有趣，我让李峰整理了要点，明天随餐盒一起送来，或许能给他一些新的灵感。
他将自己定位在一个“信息提供者”和“资源支持者”的角色上，小心翼翼地将互动维持在孩子和“兴趣”这个安全区内。
苏卿卿在清晨看到这条回复时，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几不可查地又松弛了一分。他的回应，恰到好处，没有给她任何压力。她收起手机，看着窗外渐亮的天空，一种奇异的平静感油然而生。
日子就这样，在这种心照不宣的、小心翼翼的新型互动中，又平稳地滑过了几天。苏卿卿忙于《星域幻想》最后的冲刺，顾怀章则在彻底清理了董事会内部的不稳定因素后，将寰宇科技带入了一个更加高效运转的轨道。他们仿佛行驶在两条曾经交错后又分离、如今正试图重新寻找并行节奏的轨道上，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却都克制地保持着应有的距离。
直到一个周末的午后，苏卿卿在整理儿子的房间时，无意间翻出了一本旧相册。里面夹着一张有些年头的、她怀着苏小天时拍的B超照片，照片背面，她用娟秀的字迹写着一个日期——那是苏小天准确的预产期。而再过不到两周，就是这个日子了。
她的手指轻轻拂过那张模糊的黑白影像，心中百感交集。五年了，这个她独自铭记、独自庆祝的日子。小天一直很懂事，知道自己和别的小朋友有些“不同”，很少主动追问关于生日和父亲的事情，但她能感觉到，孩子内心深处对完整家庭和父爱的渴望，就像岩石下悄然滋生的嫩芽，顽强而执着。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楼下街道对面，那辆看似普通、实则时刻守护着的黑色轿车如同一个沉默的坐标。那个男人，他现在……有资格参与这个只属于她和孩子的纪念日吗？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她的心。她想起顾怀章看到那幅星空画时的眼神，想起他笨拙地递出望远镜的样子，想起他因为保护他们而在董事会掀起的那场无声风暴，想起他此刻这近乎卑微的克制与守候……
恨意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被磨去了尖锐的棱角，剩下的，是复杂的、连她自己都难以厘清的情绪，有残留的伤痛，有无法完全释怀的芥蒂，但更多的，是一种看到了改变的期许，和一份……为了孩子而萌生的、尝试着向前看的勇气。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她拿出手机，点开那个如今已不再让她感到抗拒和恐慌的加密号码。这一次，她没有犹豫太久，指尖在屏幕上快速而坚定地敲下了一行字。没有称呼，没有寒暄，直奔主题，像是在完成一项重要的通告，又像是在进行一次郑重的邀请：
下周六，是小天五周岁生日。下午三点，儿童中心旁边的奇趣堡乐园，如果你有时间的话。
没有多余的修饰，没有情感的渲染，甚至没有说明是“想邀请你”还是“通知你”。但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对于顾怀章而言，却不啻于一道来自天堂的福音，一场他期盼了太久、几乎不敢奢望的救赎。
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时，顾怀章正在召开一个跨国视频会议。当手机屏幕在桌面上亮起，当那条简短却石破天惊的信息映入眼帘时，他正在阐述着一个关乎数亿投资的战略决策，声音沉稳，逻辑清晰。
然而，在看清信息内容的瞬间，他所有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他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了主位上。视频画面里，海外分部的高管们还在等待着指示，却看到他们那位永远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老板，此刻竟对着手机屏幕，露出了近乎呆滞的表情，紧接着，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如同投入了星火的荒原，骤然亮起了难以置信的、巨大的光芒，那光芒如此炽热，几乎要冲破屏幕，灼伤所有人的眼睛。
“……顾总？”视频那头，有人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顾怀章猛地回过神，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那几乎要撞出胸膛的心脏，但握着手机的手指，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抬起另一只手，对着视频镜头做了一个稍等的手势，然后，几乎是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至于太过异常，但那份压抑不住的激动，依旧透过微微沙哑的声线泄露了出来：
“抱歉，各位。有极其重要的私人事务需要即刻处理。会议暂停十分钟。”
说完，他甚至不等对方回应，便直接切断了视频连接。
偌大的会议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以及屏幕上那条仿佛带着温度的信息。
下周六……小天五周岁生日……
“奇趣堡”乐园……
如果你有时间的话……
每一个字，他都反复看了无数遍，仿佛要确认这不是幻觉，不是梦境。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让他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在空旷的会议室里来回踱步，想要做点什么来宣泄这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情绪，却发现做什么都显得不合时宜。
他走到落地窗前，看着脚下繁华的城市，阳光灿烂得有些不真实。五年了，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不是被她允许进入那个家门，而是被她亲口告知了孩子的生日，并且……获得了参与的机会！
这不仅仅是一个生日邀请，这更像是一个信号，一个她愿意让他正式地、以“父亲”的身份，踏入她和孩子生活的、具有象征意义的里程碑！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不能失态，不能让她觉得他不够稳重。他回到座位前，拿起手机，这一次，他没有再斟酌太久，回复得迅速而郑重：
有时间。我一定会到。谢谢。
“谢谢”两个字，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情绪。谢谢她告诉他，谢谢她给他这个机会，谢谢她……愿意迈出这一步。
信息发送出去后，他依旧无法完全平静。他立刻按下内线电话，接通了李峰，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急促和……一丝罕见的、近乎雀跃的紧张：
“李峰！立刻！把下周六下午所有的行程全部清空！任何安排，全部推掉！”
“还有，奇趣堡乐园，包场。不，不对，”他立刻否定了这个过于强势的想法，想起苏卿卿的性子，改口道，“清出一个独立的、安全的区域就行，不要影响其他客人。安保方案重新评估，要做到万无一失，但绝不能显得突兀，不能吓到孩子和她。”
“另外，”他顿了顿，眉头微蹙，像是遇到了一个比任何商业谈判都更棘手的难题，“五岁的小男孩……通常会喜欢什么样的生日礼物？”
这个问题，让电话那头的李峰都愣了一下。他跟随顾怀章多年，见过他在谈判桌上挥斥方遒，见过他在资本市场翻云覆雨，却从未见过他为一个孩子的生日礼物而如此……困扰和认真。
“顾总，这个……需要调查一下，或者咨询儿童心理专家……”
“马上去办！”顾怀章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要快！还有，生日蛋糕，找最好的师傅定制，口味要……健康，但孩子会喜欢的那种。造型……”他努力回忆着苏小天的喜好，“……航天主题的吧。”
他事无巨细地吩咐着，仿佛要将这五年缺失的、所有关于父亲的责任和心意，都浓缩在这场即将到来的生日会里，淋漓尽致地弥补回来。
而城市的另一端，苏卿卿在发出那条信息后，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她看着顾怀章那条迅速而郑重的回复，心中那块一直悬着的大石，仿佛终于落了地，却又激起了另一层更深的、复杂的波澜。
她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
她只知道，当看到那条回复时，她除了紧张和一丝不安之外，竟也隐隐地……松了一口气。
她走到儿子房间，看着熟睡中小天恬静的睡颜，轻轻替他掖了掖被角。
“宝贝，”她低声呢喃，像是在对儿子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妈妈带你……去见爸爸。”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释然与辛酸的轻松。
冰封的河流，终于迎来了决定性的春天。而那场即将到来的生日会，便是融化后的第一汪清泉，即将奔涌向前，流向未知却充满希望的远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