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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穿透青瓦缝隙,在金銮殿金砖上拉出斜长的光带。
赵德昭扶着象牙朝笏站在阶下,腰间“议政”玉牌因久未启用泛着淡青,却在今日擦得发亮——这是他昨夜命孙子举着烛火,用软布蘸了鹿皮膏细细打磨的。
“臣启陛下,”他的声音带着暮年特有的沙哑,却字字清晰,“今有《辅政议政规程》一卷,愿呈于御前。”
丹墀下的工部尚书霍然抬首,朝珠撞在绯色官服上发出脆响:“赵大人这是要越俎代庖?我大夏以礼法治国,何时轮到医家插手朝纲?”他拍案的手背上青筋凸起,案几上的茶盏震得跳了两跳,溅出的茶汤在明黄色桌围上洇出暗渍。
赵德昭并不看他,只朝殿外招了招手。
四名小太监抬着一口黑木箱鱼贯而入,箱盖掀开的刹那,三百二十七封血书叠成的小山映得满殿皆红。
最上面那封的血字还未干透,在晨风中散着淡淡的铁锈味:“青河县令私扣疫药用度,我儿咳血七日,求药无门……”
“诸公不信苏氏?”赵德昭抚过最上面那封血书的褶皱,“可敢对天发誓,尔等治下从未有一人因无药而亡?”
金殿霎时静得能听见殿角铜铃的轻响。
工部尚书的手悬在半空,脸涨得紫红,最终“啪”地摔回案几,震得砚台里的墨汁溅上了袖口。
——这正是苏锦言昨夜与赵德昭对坐时算好的。
她看着老尚书在烛火下整理血书,指尖抚过那些浸透血泪的纸页:“他们最怕的不是医家干政,是百姓的嘴。”
此刻她正站在济世庐二楼,透过雕花窗看街上传来的骚动。
卖糖葫芦的老汉踮着脚往茶楼里张望,手里的山楂串都忘了叫卖;布庄的伙计捧着染好的蓝布跑出来,蓝布被风卷起,正遮住“新皇登基,万民同庆”的红绸——那红绸是礼部前日挂的,如今倒像被人当众扯了面子。
“苏执掌。”杜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青衫下摆还沾着茶馆的茶渍。
他将一叠写满编号的纸笺放在案上,“伪造的千医令令牌共十七枚,铜模来源查到了。”
苏锦言正在调配“清心茶”的药末,指尖的银匙顿了顿:“户部那位主事?”
“是。”杜仲的指节抵着案几,指腹还留着昨夜换茶馆掌柜时被茶炉烫的红印,“他常去城南‘醉仙楼’,属下换了掌柜,在茶里加了迷心露。昨夜他醉得厉害,说……”他压低声音,“登基当日要在祭天仪式上行刺,嫁祸您操控朝局。”
苏锦言的银匙在药钵里转了个圈,碾碎的薄荷香混着龙脑的清凉漫上来。
她忽然抬头:“他可曾害过真正求医的百姓?”
“上个月青河县发疫,他截了赈灾药材转卖。”杜仲的喉结动了动,“有个老妇跪在衙门口求药,被他的家丁打断了腿。”
药钵“咔”地磕在案上。
苏锦言提笔时,笔尖在宣纸上洇开个小墨点,又被她迅速压成个“心”字:“明日早朝的清心茶加三钱茯神,新帝的定魄香用沉水香打底。刑部大牢那碗醒魂汤……”她顿了顿,“加半钱钩吻,够他醒过来说三天三夜。”
窗外忽然传来玄甲军的马蹄声。
萧无衍的玄色披风扫过门槛,腰间的玄铁剑撞在门框上,发出清越的嗡鸣:“五营禁军已换防,秦九带亲卫接管了城南暗巷的地牢。”他解下披风搭在椅背上,露出里层染血的衬里——是方才与禁军统领对峙时,被剑尖划破的。
“这是苏执掌送的?”他指了指案上三盒青瓷药罐,罐身还凝着晨露,“驱暑?”
苏锦言将写好的药方收进檀木匣,匣上的铜锁“咔嗒”扣紧:“登基日的青石路,该铺红绸,不是血。”
萧无衍忽然笑了,指腹擦过她发间的玉凤钗——正是前日他亲手插的。
晨光透过窗棂落在钗头,凤凰的眼睛泛着幽绿的光,像极了他初见她时,她蹲在药圃里调配解药的模样。
登基前夜的皇宫飘着细雨。
苏锦言的素白衣裙被打湿了半幅,却仍一步步往先帝灵堂走去。
灵前的长明灯在风里摇晃,照得她的影子在白墙上忽长忽短。
“您生前总说‘嫡庶有别’。”她将白菊放在供桌上,清水碗里的倒影模糊了先帝的画像,“可您看,如今跪在您灵前的,是当年被您说成‘上不得台面’的庶女。”
风卷着纸钱灰扑进来,迷了她的眼。
她刚要抬手,门外传来秦九急促的脚步声:“执掌!东华门发现毒香机关,混在新帝祭天要焚的沉水香里!”
苏锦言的指尖抵在供桌边缘,骨节泛白。
她望着灵前跳动的烛火,忽然笑了:“等了这么久,终于来了。”
雨越下越大,打在青瓦上噼啪作响。
济世庐的顶层阁楼里,苏锦言推开雕花窗,看着雨幕中渐次亮起的宫灯。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她伸手接住一滴雨,凉意顺着指尖爬上心口。
明日的鱼肚白会是什么颜色?
是血一样的红,还是洗尽铅华的青?
窗下的药圃里,那株蓝花在雨中轻轻摇晃,像极了百姓举着它喊“苏娘子救我”时的模样。
(登基大典当日,天际刚露鱼肚白。苏锦言坐于济世庐顶层阁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