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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疗舱内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又仿佛只是瞬息之间。
只有仪器屏幕上稳定跳动的数据和那交握的、温度逐渐同步的手，证明着某些变化正在缓慢而坚定地发生。
陆锦辰维持着那个近乎卑微的姿势，额头抵着冰冷的舱盖，掌心包裹着舱内人微暖的手。
他太累了，身体和精神的双重透支达到了极限，强效镇静剂和修复药剂的效果也渐渐涌上。
但他的意志却像一根绷紧到极致的弦，死死抗拒着沉眠的诱惑。
他不能睡，不敢睡。
仿佛只要一闭上眼，再次醒来时，眼前的一切又会化为泡影，重新坠回那个只有冰冷和毁灭的虚无之中。
墨黎的存在，墨黎的温度，墨黎那微弱却与他同频共振的呼吸。
是此刻唯一能锚定他现实、证明这一切并非濒死幻觉的凭证。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几分钟，或许是几个小时。
墨黎医疗舱旁的生命监测仪，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参数变动提示音。
代表着精神活跃度的指标，开始从低谷缓慢而持续地回升。
几乎是同时，陆锦辰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黯淡的暗金色眼眸瞬间聚焦，死死锁在墨黎脸上。
他看到墨黎纤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微地颤动了几下。
然后，那双总是带着警惕、不甘或倔强的眼睛，缓缓地、带着初醒的迷茫，睁了开来。
四目相对。
隔着一层透明的医疗舱盖。
空气瞬间凝滞。
墨黎的眼神先是空茫的，似乎还没完全从深沉的修复性睡眠中彻底清醒，下意识地眨了眨眼。
随即，昏迷前那惊心动魄、颠覆认知的一切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
破碎的祭坛、缠绕的怨念、濒死的陆锦辰、以及……
精神图景中那场毫无保留的、赤裸的灵魂碰撞与共鸣。
还有……
那些汹涌的、属于陆锦辰的记忆碎片和情感洪流……
【……有点特别……】
【……麻烦……】
【……杀了！全部清理干净！】
【……我的……】
【……想吻……克制……】
【……威胁到他的……都必须死……】
【……要回去……他还在等我……】
【……光……好温暖……是幻觉吗……】
每一个碎片，每一缕情绪，此刻都清晰得可怕，在他的意识深处反复回荡，掀起惊涛骇浪。
他的脸颊瞬间变得滚烫，心跳失控般狂跳起来。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极度震惊、羞赧、茫然、以及一丝隐秘悸动的复杂情绪席卷了他。
他几乎下意识地想要移开视线，想要躲避这骤然变得无比灼热和沉重的对视。
但就在他眼神闪烁的刹那，他清晰地看到了陆锦辰眼底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剧烈翻涌的——
恐慌。
是的，恐慌。
那种害怕被抛弃、害怕被厌恶、害怕失去的、近乎脆弱的恐慌清晰地呈现在那双惯常只有冰冷、疯狂和威严的暗金色眼眸深处。
是那么的不合时宜，那么的……
令人心尖发颤。
墨黎所有下意识的逃避动作，就这样僵住了。
他看着陆锦辰那双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睛，看着对方苍白憔悴、染着血污却依旧俊美得惊心的脸。
看着他那几乎要将医疗舱盖盯穿的、紧绷到极致的姿态。
还有……
自己那被对方小心翼翼、却无比用力地握在掌心、甚至能感受到细微颤抖的手。
（他……一直这样握着？）
这个认知，像是一支温柔的箭，猝不及防地射中了墨黎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所有翻腾的复杂情绪，奇异地开始缓缓沉淀。
那些震惊、那些无措，并没有消失，但却被一种更强烈、更直观的情绪压过——
心疼。
这个疯子……
是为了他，才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的。
这个疯子……
在害怕被他讨厌，害怕被他抛弃。
墨黎轻轻地、极其缓慢地吸了一口气。
他没有移开视线，也没有抽回手，尽管脸颊依旧滚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