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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室的香氛依旧是熟悉的沉静，沉水香与洋甘菊的气息在恒温恒湿的空间里缓慢流淌，像一层温柔的茧，将白露包裹在其中。她正坐在地毯上，指尖捏着一张浸润了檀香精油的闻香条，眉头微蹙，似乎在调试新的配方比例——自从上次林亦辰离开后，她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传承与新生”的香氛创作中，用香料的繁复层次，来抵御脑海中不断翻涌的记忆碎片。
门被轻轻敲响时，白露的指尖顿了顿。这个时间，小陈应该已经下班了，会是谁？
“白小姐，是我。”
男人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白露的心脏猛地一缩，是他。不是“林先生”，是罗云熙——这个她在心底默念了七年，却从未敢在现实中呼唤的名字。
她没有立刻应声，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闻香条，檀香的醇厚气息钻进鼻腔，却无法压下心头骤然升起的慌乱。他怎么会来？为什么会用这个名字？
“我知道你在里面，”门外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恳求，“我有话想对你说，只说这一次，说完我就走。”
白露深吸一口气，空气中的香气似乎都变得凝滞。她摸索着起身，裙摆扫过地毯，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她走到门边，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门把手，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缓缓转动了锁扣。
门开了，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依旧是清苦的药香、沉敛的木质香，以及那独属于他的、刻在灵魂深处的体息。只是今天，这气息里多了一丝淡淡的消毒水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感，像是经历了漫长的跋涉，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罗云熙就站在门口，身形比上次见面时显得更加消瘦，深色的外套穿在他身上，竟有些空荡荡的。他没有像上次那样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而是穿了一件简单的黑色针织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他的头发也有些凌乱，眼底带着明显的青黑，显然是许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我……”罗云熙刚想开口，目光落在白露空洞的眼眸上时，话语却突然哽在了喉咙里。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有心疼，有愧疚，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
白露没有看他——她也看不见。她只是微微侧着头，耳朵捕捉着他的声音和气息，身体却不自觉地绷紧，像一只警惕的小兽。
“白小姐，林先生，你们……”助理小陈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看到门口的两人，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罗云熙转过头，对小陈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小陈，你先回去吧。今天的事情，麻烦你了。”
“可是……”小陈有些犹豫，他看了看白露，又看了看罗云熙，总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
“我和白小姐有私人事情要谈，”罗云熙的声音沉了沉，“这里很安全，不需要担心。”
小陈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的，林先生。那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您随时联系我。”
小陈离开后，工作室的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空气中的香气与他身上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氛围。
白露摸索着后退了几步，直到后背靠在了冰冷的黑檀木香料架上，才停下脚步。她的手指紧紧抓着架子边缘，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你想说什么？”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罗云熙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走进房间，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眼底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他走到离她不远的地方停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露露，对不起。”
“露露”——这个久违的昵称，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多久了？多久没有人这样叫过她了？上一次，还是在七年前那个硝烟弥漫的午后。
白露的身体猛地一震，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落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她想忍住，想维持最后的体面，可那股汹涌的情绪，却像决堤的洪水，根本无法控制。
“你是谁？”她咬着嘴唇，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我不认识你。我的客户是林氏集团的林先生，不是什么罗云熙，更不是什么露露。”
她在撒谎。她比谁都清楚，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就是罗云熙，是那个让她爱了七年、等了七年、也怨了七年的人。可她不敢承认，她怕这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一切就都消失了。她更怕，当年的离开，真的是他心甘情愿的。
罗云熙看着她流泪的样子，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他想上前抱住她，想为她擦干眼泪，可脚步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知道，他欠她的太多，一句“对不起”根本无法弥补这些年她所受的委屈和痛苦。
“我是罗云熙，”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是七年前，在你生命里消失的那个罗云熙。我知道，你恨我，怨我，我都认。但我必须告诉你真相，我不能让你一辈子都活在误解里。”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缓缓开口，将那段尘封了七年的往事，一点点揭开。
“七年前，我们去边境考察香料种植基地，你还记得吗？”罗云熙的目光落在白露脸上，仿佛在透过她空洞的眼眸，看到七年前那个笑容灿烂的少女，“那天下午，我们正在山上记录数据，突然听到了爆炸声。我当时第一反应就是带你走，可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声音开始颤抖，记忆中的画面如同潮水般涌来，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那是一场有预谋的袭击，目标是我。我父亲的公司当时正在研发一种新型的药用香料，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他们早就放出话来，要让我们付出代价。我以为他们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他们真的会动手，还连累了你。”
白露的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眼泪流得更凶了。她当然记得，记得那天的阳光，记得山上的花香，记得爆炸声响起时的恐惧，还有……记得他最后推了她一把，将她护在身下的温度。
“爆炸发生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启动了随身携带的紧急弹射装置——那是我父亲为我准备的，以防万一。但弹射装置的威力有限，只能将我们弹出爆炸中心，却无法完全避开冲击。”罗云熙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指节泛白，“我用身体护住了你，尽量让你少受伤害。可爆炸的冲击力太大了，我感觉后背像是被重锤击中，瞬间失去了知觉。在我晕过去之前，我最后看到的，是你被弹出去的身影，还有你身上染血的衣服。”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自责：“我以为你……你已经不在了。我以为，是我害死了你。”
白露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只能任由眼泪不断地滑落，心脏像是被撕裂般疼痛。原来，他不是故意丢下她的。原来，他一直以为她死了。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了。”罗云熙继续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茫然，“照顾我的人说，他们是‘幽灵护卫’——这是我父亲早就安排好的秘密安保力量，专门在危急时刻保护我的安全。他们在爆炸现场找到了奄奄一息的我，却没有找到你。他们以为你已经被炸得尸骨无存，我也……我也信了。”
“我的脊柱受了重伤，下半身完全失去了知觉，医生说，我可能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而且，脑部受到了强烈的冲击，视力也几乎完全丧失，只能感觉到一点点微弱的光感。”他轻轻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你看，现在的我，和你也差不多。我们都是被光明抛弃的人。”
白露猛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眸“望”向他的方向，眼泪更加汹涌。她从没想过，他这些年竟然经历了这么多。脊柱重伤，视力丧失，这对一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来说，是多么沉重的打击。
“这五年，我一直在秘密治疗和复健。”罗云熙的声音渐渐平静了一些，却依旧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幽灵护卫’为我找到了最好的医生和最先进的医疗设备，我辗转了好几个国家，经历了无数次手术，忍受了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我每天都在坚持复健，哪怕下半身传来钻心的疼痛，哪怕一次次跌倒，我也没有放弃。”
“我告诉自己，我必须站起来。”他的目光变得坚定，“如果我真的一辈子都站不起来，那我怎么对得起父亲的期望？怎么对得起那些为了保护我而牺牲的人？更重要的是，我怎么能让你在九泉之下，看到我如此狼狈的样子？”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我花了五年时间，终于重新站了起来。视力也恢复了一些，虽然不能像以前那样看得那么清楚，但至少能模糊地看到一些轮廓和光影。医生说，这已经是医学史上的奇迹了。”
“我康复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寻找你的下落。我抱着一丝侥幸，希望你还活着。可我找了整整两年，走遍了当年爆炸现场周围的所有地方，询问了所有可能知情的人，却没有得到任何关于你的消息。”罗云熙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我甚至以为，你真的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