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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部尚书钱益谦接到口谕时，正在府中与几位心腹幕僚密谈。听闻陛下召见，还要“算算账”，他手中的茶盏差点摔落在地，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窜天灵盖。
太和殿上那柄匕首的寒光，仿佛又在他眼前闪现。
“老爷，陛下此时召见，怕是来者不善啊！”一位幕僚忧心忡忡道。
钱益谦勉强定了定神，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慌什么！账册已毁，死无对证！陛下初登大宝，难道还能无凭无据，杀了我这朝廷二品大员不成？”
话虽如此，当他整理好官袍，跟着传旨太监踏入紫宸宫偏殿时，双腿依旧忍不住有些发软。
殿内，不似御书房那般庄重，反而更像一处精致的书房。晏华清没有坐在主位，而是站在一扇窗前，背对着他，望着窗外庭院里几株新发的翠竹。阳光透过窗棂，在她明黄色的常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丝毫未能驱散殿内那股无形的低气压。
“臣……臣钱益谦，叩见陛下。”钱益谦跪倒在地，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晏华清没有回头，也没有让他起身。殿内一片死寂，只有更漏滴答作响，每一滴都像是敲在钱益谦的心上。
时间一点点过去，钱益谦跪得膝盖生疼，冷汗已经浸湿了内里的衣衫。这种无声的压迫，比直接的斥责更让人恐惧。
终于，晏华清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身上。那目光，不像是在看一个臣子，更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评估其价值和……威胁等级。
“钱尚书，”她终于开口，声音平淡无波，“知道朕为何叫你来吗？”
钱益谦伏低身子：“臣……臣不知，请陛下明示。”
“不知？”晏华清轻轻笑了一声，走到书案后坐下，随手拿起一份福顺刚刚整理好的、关于内库欠款的简要名录，“那朕提醒提醒你。”
她将名录轻轻放在案上，手指点着最上面的几个名字：“光禄寺，借支内库银八千两，填补亏空。工部，借支一万五千两，用于‘应急工程’。还有你户部下属的漕运司，借款三千两，‘疏通关系’……”
她每念出一个名字和金额，钱益谦的脸色就白一分。
“这些，还只是内库的账。”晏华清抬起眼眸，那目光如同冰锥，直刺钱益谦心底，“国库呢？钱尚书，你是户部之主，掌管天下钱粮。朕问你，去年国库实际收入多少？支出多少？其中，用于军费、赈灾、水利的，各占几成？而用于各级官员‘冰敬’、‘炭敬’、‘别敬’，以及各种‘人情往来’、‘仪程使费’的，又占了几成？”
她用的词，有些是官场潜规则的代称，有些则直接得令人心惊肉跳！
钱益谦头皮发麻，心脏狂跳，他试图用老一套说辞搪塞：“陛下！国库收支，自有定例章程，然地方情势复杂，诸多开销，实属不得已而为之……”
“不得已？”晏华清打断他，身体微微前倾，那双凤眸中锐光乍现，“好一个不得已！那朕问你，三年前，江南水患，朝廷拨付赈灾银八十万两，最终发到灾民手中的，有多少？两年前，修缮黄河堤坝，拨款五十万两，为何次年汛期依旧决口？去年，兵部申请更换北疆军备，款项为何迟迟不到，以至于镇北王今日还要上密信哭穷？！”
她语速不快，但每一个问题都如同匕首，精准地刺向钱益谦，以及他背后整个官僚体系最腐败、最见不得光的角落！
钱益谦被问得哑口无言，浑身冷汗淋漓，只能不住地磕头：“陛下明鉴！臣……臣一定严查！一定严查！”
“严查？”晏华清站起身，慢慢踱步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钱尚书，你觉得，朕是三岁孩童吗？”
她蹲下身，与瘫软在地的钱益谦平视，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致命的冰冷：“账册是烧了，但经手的人还在。江南赈灾的官员，黄河工程的督造，兵部武库司的吏员……还有你户部，那些具体操办各项收支的郎中、主事、书吏……朕若将他们一一找来，分开询问，你觉得，他们会不会像你这般……‘不得已’？”
现代审讯中常用的信息隔离、交叉验证的技巧，被她用在这个时代，其带来的心理威慑力是惊人的。钱益谦仿佛已经看到，无数口供如同乱箭，将他射成刺猬的场景。
他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陛下！臣有罪！臣有罪啊！”钱益谦涕泪横流，再也顾不得什么体面，匍匐在地，哭喊道，“臣……臣也是身不由己！上下打点，各方需索，若不应承，这尚书之位早已不保！臣……臣愿将家中浮财尽数献于陛下，填补国库！只求陛下饶臣一命！饶臣一家老小性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