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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二蛋的呼吸骤然停止！他使劲眨了眨眼，又眨了眨，怀疑是汗水糊了眼，看花了。
他抬手，用力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看去——
雷二蛋！
三个字，端端正正，像刻在红纸上一样清晰！
不是幻觉！
是真的！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像点着了的炸药桶，瞬间炸得他头皮发麻，耳朵里嗡嗡作响！刚才还冻僵的身体，血液一下子冲到了头顶，脸颊滚烫！心脏狂跳得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中了！我中了！”一个狂喜的声音几乎要冲破他的喉咙喊出来，被他死死咬住牙关，硬生生憋了回去。他怕自己一喊，这从天而降的巨大喜悦会像肥皂泡一样破掉。他死死盯着那三个字，反反复复确认了不下五遍，直到眼睛都发酸了，才敢确定——那真的是他的名字！雷二蛋！榜上有名！
“嘿！二蛋！雷二蛋！”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惊喜在旁边响起，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
雷二蛋猛地回过神，扭头一看，是王建国！
这小子居然也挤到了前面，正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指着名单上另一个位置：“瞧！我也在！咱俩都过了！哈哈哈！” 王建国的名字就在雷二蛋下面几行，也赫然在列。
刚才那股几乎将他淹没的绝望和此刻喷涌而出的狂喜剧烈碰撞，让雷二蛋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他看着王建国那张同样激动得发红的脸，感受着肩膀上那实实在在的拍打，才终于确信——这不是梦！他真的过了！
“好小子！行啊！”雷二蛋也咧嘴笑了，用力回拍了王建国一下，声音带着点劫后余生的沙哑和抑制不住的激动，“同喜同喜！”
两人挤在兴奋与失落交织的人堆里，相视而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狂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腿软。
周围，有人捶胸顿足，掩面而泣；有人欢呼雀跃，蹦跳着挤出人群去报喜；还有人像刚才那个分头小年轻一样，失魂落魄地被家人搀扶着离开，背影佝偻。红榜之下，人生百态，悲喜两重天。
“行了，别傻乐了！”王建国抹了把额头的汗，喘着粗气，“赶紧回家报信儿吧！家里人还不得急疯了！”
“对！报信儿！”雷二蛋这才如梦初醒。巨大的喜悦像涨潮的海水，瞬间填满了胸腔的每一个角落，让他浑身都充满了使不完的劲儿。他不再看那红榜，也顾不上跟王建国多说，猛地一转身，像条终于挣脱渔网的鱼，使出浑身力气往外挤。
“让让！麻烦让让！”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轻快和力量。
他逆着人流，肩膀撞开阻挡，脚步快得像生了风。
刚才还觉得沉重的身体，此刻轻飘飘的，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踩在云端。
跑！快跑！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带回家！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回家！告诉爹！告诉妈！告诉姐！告诉妹妹们！他雷二蛋，笔试过了！有资格参加后天的实操了！
97号院那熟悉的黑漆木门越来越近。
雷二蛋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虚掩的院门！
“爹！妈！姐！过了！笔试过了！”
这一嗓子，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带着狂喜的颤音，像一颗投入平静水潭的石子，瞬间在97号小院里炸开了花！
院子里，徐兰正拿着扫帚，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地上根本不存在的落叶，闻声猛地抬起头，手里的扫帚“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脸上的焦虑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取代，眼圈“唰”地一下就红了，嘴唇哆嗦着，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西屋窗下，雷小玲手里的物理书“吧嗒”掉在脚边，她猛地站起身，那双平时带着点清冷和傲娇的眼睛里，此刻是毫不掩饰的震惊和狂喜，小嘴微张着。
正在堂屋门口小板凳上摆弄几颗彩色玻璃珠的雷小燕，被二哥这炸雷似的一嗓子吓了一跳，手里的玻璃珠“哗啦”掉了一地。
她茫然地抬起头，看着像阵风一样冲进院子的二哥，小脸上先是懵懂，随即看到妈妈和二姐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什么，也“嗷”地一声跳了起来，拍着小手蹦跶：“二哥回来啦！二哥回来啦！”
堂屋门口，那高大的身影动了一下。
雷大炮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那里，嘴里叼着的旱烟杆忘了抽，一缕青烟袅袅上升。
他那张布满风霜、总是绷得紧紧的脸上，此刻虽然没有笑容，但那双被机油浸染得浑浊的眼睛，却像被骤然擦亮的煤核，迸射出一种极其明亮、极其锐利的光！他死死盯着冲进来的儿子，胸膛微微起伏。
“爹！妈！姐！过了！笔试过了！”雷二蛋冲到院子中央，胸膛剧烈起伏着，脸上因为奔跑和激动涨得通红，他指着轧钢厂的方向，声音依旧带着激动的余颤，“红榜！白纸黑字！我的名字就在上面！‘钳工/机修类’！清清楚楚！”
“好！好！好！”徐兰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眼泪再也控制不住，顺着眼角就滚了下来。她几步冲上前，一把抓住雷二蛋的胳膊，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声音哽咽着，却带着无比的欣慰和骄傲：“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儿子行！好小子！给妈争气了！”
“二哥！你真棒！”雷小玲也跑了过来，脸上是罕见的、灿烂的笑容，那点小傲娇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纯粹的喜悦和崇拜。
雷小燕像只小猴子，直接抱住了雷二蛋的腿，仰着小脸，大眼睛亮得像星星：“二哥最厉害！比大喇叭还厉害！” 她大概觉得能上红榜，就是比广播喇叭还威风的事情。
雷春梅从屋里快步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件没补完的衣服，脸上是如释重负的爽朗笑容，用力拍了一下雷二蛋的后背：“好样的！二蛋！没白瞎姐昨天教你的‘沉肩坠肘’！稳住劲儿了是吧？哈哈哈！” 她这玩笑话，瞬间冲淡了些许煽情的气氛。
雷二蛋被家人团团围住，胳膊被母亲抓着，腿被小妹抱着，后背挨着大姐的巴掌，脸上是二妹灿烂的笑容。那巨大的、温暖的、带着泪水的喜悦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咧着嘴，笑得像个傻子，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越过家人的肩膀，望向堂屋门口那个沉默如山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