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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部大礼堂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新兵都挺直了腰杆，像一排排等待检阅的白杨树，但每个人的眼神里，都翻涌着截然不同的情绪。期待、紧张、忐忑、渴望……这些情绪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在数百名年轻士兵的头顶。
主席台上，团长手持着那份薄薄几页纸的名单，那份决定了他们未来几年军旅生涯命运的名单。他的声音沉稳而洪亮，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石子，投入众人心湖，激起层层涟漪。
『……王小虎，一营二连……』
『……李四海，二营炮兵连……』
成才坐在队伍里，下巴微微扬起，嘴角挂着一抹志在必得的弧度。他的军装笔挺，每一个褶皱都像是精心计算过，完美地衬托出他挺拔的身姿。他的目光越过前排的后脑勺，时不时地瞥向不远处的林锋和许三多，眼神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优越和怜悯。
在他看来，许三多那种兵，能留在部队就是奇迹。而林锋，虽然在新兵连表现抢眼，甚至一度压过自己的风头，但终究还是太嫩了，不懂得真正的部队需要的是什么。是像自己这样，目标明确，能力突出，懂得表现的尖子。
钢七连，那样的英雄连队，只有自己才配得上。
『……成才！』
当团长的声音念到他的名字时，成才猛地挺直了背，心脏狂跳起来。
『钢七连！』
轰！
这两个字仿佛一道惊雷，在他耳边炸响，随后化作无与伦比的狂喜。他成功了！他梦寐以求的钢七连！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脸上的笑容，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骄傲和得意。他下意识地挺起胸膛，感觉周围投来的羡慕目光，像聚光灯一样打在自己身上，让他无比受用。
他再次看向林锋，眼神里的挑衅意味更浓了。看到了吗？这才是真正的实力，这才是最终的胜利者。你那些小聪明，那些所谓的理论，在绝对的分配结果面前，一文不值！
林锋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却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依旧平静地注视着前方，仿佛成才的胜利与他毫无关系。
这种无视，让成才的得意稍微凝滞了一下，随即化为一丝冷笑。装，继续装。等会儿有你哭的时候。
名单继续宣读。
『……许三多！』
许三多浑身一颤，像只受惊的兔子，茫然地抬起头。
『红三连二排五班！』
红三连？五班？
许三多愣住了，他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但周围瞬间响起的窃窃私语和几声压抑的偷笑，让他本能地感到一阵冰冷的恐惧。他看到史今班长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终于，轮到了最后一个名字。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尤其是史今，他紧张地攥紧了拳头，手心里全是汗。他已经失去了一个许三多，不能再失去林锋了。林锋是他见过最有天赋的新兵，是钢七连未来的王牌，绝对不容有失！
高城也罕见地坐直了身体，锐利的目光锁定在主席台上，似乎想把那张名单看穿。
『林锋！』
团长顿了顿，似乎也觉得这个分配有些出人意料，他看了一眼名单，确认无误后，才用不高不低的声音宣布出来。
『红三连二排五班！』
……
死寂。
长达三秒钟的绝对死寂。
仿佛有人按下了暂停键，整个礼堂落针可闻。
紧接着，是轰然爆发的哗然之声！
『什么？五班？我没听错吧？』
『林锋去五班？那个考核几乎全满分的怪物，去五班？』
『疯了吧！那不是号称兵的坟墓，专门流放孬兵和废柴的地方吗？』
成才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林锋，那表情比他自己被分到炊事班还要震惊。他预想过无数种可能，甚至想过林锋也会进钢七连，成为他最大的竞争对手。但他万万没想到，林锋的归宿，竟然是那个连他都只是当笑话听过的——草原五班！
短暂的震惊过后，一股狂暴的、扭曲的喜悦涌上心头。他差点笑出声来。
天意！这真是天意啊！
你林锋再厉害又怎么样？还不是要去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养猪？而我，成才，将会在钢七连，在全团最耀眼的舞台上，一步步成为真正的兵王！我们之间的差距，从今天起，就是云泥之别！
『报告！』
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压过了所有的议论声。
史今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主席台。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理智在这一刻被愤怒和不公彻底冲垮。
『为什么！』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报告首长！我不明白！林锋是新兵连最优秀的兵，他的所有成绩都是第一！他应该去钢七连！为什么要把他分到五班去！』
团长的眉头皱了起来，威严的目光扫向史今。
『史今！坐下！』高城的声音冰冷得像铁，他一把抓住史今的胳膊，用力将他往下拽，『这是命令！你想上军事法庭吗？』
史今的身体被拉得一个踉跄，但他依旧梗着脖子，眼睛里的不甘和愤怒几乎要喷出火来。他看着一脸平静的林锋，心里像是被刀割一样疼。是他把林锋带进部队的，他承诺过要让他成为一个好兵，可现在……
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风暴的中心——林锋身上。
他们想看到震惊，看到愤怒，看到不甘，看到任何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可是，没有。
林锋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他就像一座亘古不变的雕塑，静静地坐在那里。甚至，在高城和史今拉扯的时候，他的嘴角，还向上勾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
那是一个……微笑？
高城捕捉到了这个细节，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大会在一种诡异的氛围中结束了。
新兵们带着各自截然不同的心情散去，有人欢天喜地，有人垂头丧气。成才被一群同样分到钢七连的新兵簇拥着，像个得胜的将军，他路过林锋身边时，停下脚步，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居高临下地说道：
『林锋，真可惜啊。本来还想在钢七连跟你好好比一比，看来是没机会了。』他摇了摇头，故作惋惜，『不过五班也不错，听说那里的草原风景特别好，适合养老。你……多保重。』
说完，他带着一阵压抑的哄笑声，扬长而去。
史今气得浑身发抖，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就要冲上去。
『班长。』
林锋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他站起身，拍了拍史今的肩膀。
『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