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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安殿的铜炉燃尽了最后一寸香,耶律璟挥退殿内所有侍从,玄色龙袍下摆扫过满地酒渍,大步流星地往坤宁宫去。廊下宫灯被秋风卷得明灭不定,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方才在殿上强压的怒火与烦躁,此刻全化作眼底翻涌的戾气,连路过的宫娥都吓得跪地屏息,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坤宁宫的暖阁里,萧皇后正对着烛火绣一幅《海东青捕天鹅》的蜀锦,指尖银线穿梭,案上还摆着刚温好的奶酒与两碟蜜饯。她听见殿外沉重的脚步声,便知是耶律璟来了——自他登基以来,唯有心绪不宁时,才会这般不分时辰地往后宫走。萧皇后放下绣针,起身迎上前,刚要屈膝行礼,便被耶律璟一把扶住,他掌心的凉意混着甲胄残留的沙尘,让她下意识蹙了蹙眉。
“免礼。”耶律璟的声音带着未散的怒意,他甩开萧皇后的手,径直走到暖阁中央的坐榻上坐下,抓起案上的奶酒一饮而尽,酒液顺着嘴角淌到衣襟上,他也浑然不觉。萧皇后见状,示意宫女重新温酒,自己则拿起帕子,轻轻替他擦拭衣襟上的酒渍,动作轻柔得像在安抚一头暴怒的猛虎。
“陛下今日从大安殿过来,可是议事不顺?”萧皇后的声音温和,目光落在他紧绷的肩线,“方才远远听见大安殿有器物碎裂声,想来是哪位臣工惹陛下动了气?”
耶律璟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发白:“何止是惹气!是孟昶那个软骨头反了!朕待他不薄,送他战马黄金,许他藩属之位,他倒好,转头就跟柴宗训那小儿定盟约,还派人截了朕的粮道——耶律休哥四万兵马,竟因没了粮草,连个泽州都拿不下来!”
萧皇后擦拭的动作一顿,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却很快压了下去。她坐到耶律璟身边,重新拿起帕子,缓缓道:“孟昶反盟?这倒真是意料之外。臣妾记得去年耶律烈从成都回来,还说孟昶沉迷酒色,连朝堂都懒得管,怎么会突然有胆子与后周联手?”
“谁知道他打的什么鬼主意!”耶律璟狠狠捶了一下坐榻扶手,“想来是柴宗训给了他好处,让他觉得有了靠山,便敢背叛朕!朕原以为拿下泽州,就能直逼洛阳,让柴宗训俯首称臣,如今倒好,孟昶反戈一击,不仅断了粮道,还让后周有了后蜀做屏障——这天下的棋局,全被他搅乱了!”
萧皇后沉默片刻,起身走到案前,取过一张空白的绢帛,提笔蘸了墨,缓缓道:“陛下先别急,臣妾替您理理。如今大辽的处境,一是丢了粮草,四万兵马无功而返,士气受挫;二是孟昶反盟,后周与后蜀联手,兵力与我军相当;三是耶律斜轸守成州失职,需得处置,却又怕寒了将士的心。这三点之中,您最忧心的,是哪一点?”
耶律璟抬眼看向她,眼底的怒火稍缓,语气却依旧沉郁:“最忧心的,是后周与后蜀联手。孟昶虽弱,却占着蜀地天险,柴宗训有杨继业、周虎等将,若他们南北夹击,我大辽腹背受敌,别说攻伐中原,恐怕连边境都难保。”
“陛下说得是。”萧皇后放下笔,将绢帛推到他面前,“可臣妾倒觉得,孟昶反盟,未必全是坏事。”
耶律璟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解:“坏事?他断我粮道,毁我大计,怎么会是好事?”
“陛下息怒,听臣妾慢慢说。”萧皇后走到他身边,轻声道,“孟昶此人,臣妾早有耳闻,他虽坐拥蜀地富庶,却生性怯懦,若不是走投无路,绝不会轻易反盟。他敢与后周联手,说明柴宗训许了他重利,可后周如今刚经历泽州之战,国力本就损耗不小,哪有那么多好处给孟昶?这盟约,恐怕只是权宜之计,未必能长久。”
她顿了顿,继续道:“再者,孟昶反盟,也让陛下看清了他的真面目。从前陛下还想着用他牵制后周,如今他反戈,倒省得陛下日后再被他背后捅刀。而且,此事若传出去,其他藩属国定会忌惮陛下的雷霆之怒,不敢再轻易背叛——这便是‘杀鸡儆猴’,虽丢了孟昶,却稳住了其他部族。”
耶律璟盯着萧皇后,沉默良久,紧绷的肩线渐渐放松了些:“你倒看得通透。可即便如此,后周与后蜀联手已成事实,朕该如何应对?明日召萧思温他们议事,若他们拿不出好主意,朕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
“应对之策,臣妾倒有一个想法,只是不知该不该说。”萧皇后垂下眼帘,语气带着一丝谨慎。
“你说!”耶律璟往前倾了倾身子,“如今满朝文武,怕是没几个人能像你这般冷静,你有什么主意,尽管说!”
“陛下可先缓一缓伐周的计划。”萧皇后缓缓道,“孟昶反盟,后周士气正盛,此时再派兵去打,胜算不大,反而会损耗更多兵力。不如先稳住边境,派使者去其他部族,重申盟约,许以好处,让他们站在大辽这边——尤其是党项、吐谷浑等部族,他们与后周素有摩擦,若能拉拢过来,便能牵制后周的兵力。”
她顿了顿,继续道:“再者,孟昶反盟,蜀地内部未必全是赞同之声。臣妾听说,后蜀枢密使毋昭裔虽支持孟昶,却与王昭远不和;还有雄武军统领孟凡龙,虽勇猛善战,却对孟昶沉迷酒色颇有微词。陛下可暗中派人去蜀地,挑拨他们内部矛盾,若能让蜀地内乱,孟昶自顾不暇,自然就顾不上与后周联手了。”
耶律璟听完,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他猛地一拍坐榻:“好!这个主意好!朕怎么没想到!先稳住部族,再挑拨蜀地内乱,等孟昶自顾不暇,柴宗训没了后援,朕再派大军伐周,定能一举拿下洛阳!”
他紧绷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些,看向萧皇后的目光里多了几分赞许:“还是你心思缜密,若不是你来劝朕,朕今日怕是要被怒火冲昏了头,做出错事来。”
萧皇后浅浅一笑,重新拿起案上的奶酒,替他斟满:“陛下是大辽的君主,肩上扛着部族的安危,自然会忧心。臣妾只是个妇人,不懂朝堂大事,不过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说些浅见罢了。”她将酒杯递到耶律璟手中,“陛下今日气了一天,也该歇歇了。这奶酒是臣妾让人用新挤的羊奶温的,您再喝一杯,暖暖身子。”
耶律璟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腹中,驱散了不少寒意与烦躁。他看着萧皇后温柔的眉眼,忽然觉得,方才在大安殿的怒火与不安,都在这暖阁的烛火与奶酒中,渐渐消散了。他伸手握住萧皇后的手,掌心的温度慢慢传递过去:“有你在,朕心里踏实多了。明日议事,朕便按你说的,先稳住部族,再挑拨蜀地内乱——朕倒要看看,孟昶和柴宗训,能得意多久!”
萧皇后回握住他的手,轻声道:“陛下英明,定能平定乱世,让大辽的旗帜,插遍中原大地。只是陛下也要保重身体,莫要再为这些事气坏了自己——您的身体,才是大辽的根本。”
暖阁外的秋风依旧在刮,却再也吹不散殿内的暖意。烛火摇曳,映着两人交握的手,也映着耶律璟眼中重新燃起的野心。他知道,孟昶的反盟虽打乱了他的计划,却也让他看清了乱世的棋局——只要稳住阵脚,步步为营,终有一日,他会让后周与后蜀,都臣服在大辽的铁蹄之下。
夜深了,萧皇后让人铺好床榻,看着耶律璟躺下,才轻轻吹灭了案上的烛火。她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月色,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方才说的话,虽句句在理,却也藏着一丝私心。她的兄长萧思温,一直主张与后周议和,若耶律璟真的暂缓伐周,萧思温在朝中的地位,便能更稳固些。只是这些心思,她不能让耶律璟知道,只能藏在心底,化作对他的温柔与体贴。
而此刻的上京城外,纥石烈河的水依旧泛着冷意,岸边的芦苇在风中摇曳,像是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乱世风云。耶律璟在暖阁中安睡,却不知,他的计划虽看似稳妥,却早已被远方的柴宗训与孟昶,悄悄布下了新的棋子——这场横跨辽、周、蜀三国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次日一早,耶律璟准时来到大安殿,召萧思温、韩德让、耶律屋质等人议事。他将萧皇后的主意一一道出,众人听后,纷纷表示赞同。萧思温更是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英明!暂缓伐周,拉拢部族,再挑拨蜀地内乱,此乃万全之策!臣愿亲自前往党项部族,说服他们与大辽结盟!”
耶律璟点头,目光扫过殿内众人:“好!萧思温,你即刻启程前往党项;韩德让,你负责暗中派人去蜀地,挑拨孟昶与王昭远、孟凡龙的关系;耶律屋质,你留守上京,整顿兵马,随时准备应对边境变故!”
“臣遵旨!”三人齐声应下,躬身退下。
大安殿内,耶律璟独自站在舆图前,手指划过泽州、成州、秦州等地,眼中满是坚定。他知道,这场博弈,注定不会轻松,可只要有萧皇后在身边为他出谋划策,有萧思温等人替他奔走,他定能在这乱世之中,走出一条属于大辽的霸主之路。而远在洛阳的柴宗训与成都的孟昶,还不知道,耶律璟已为他们布下了新的陷阱——一场新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