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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湖小区的空气里,总漂浮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气味,不完全是陈旧,也不完全是潮湿,更像是无数种日常气息混合后,沉淀下来的一种麻木的基调。
 而我,就在这样一个灰蒙蒙的下午,搬了进来。
 行李简单,一如我希望能在此地展开的新生活——简洁,安静,不被打扰。
 搬运工人沉默地将箱子卸在门口,收了钱便匆匆离开,甚至没有多寒暄几句。
 他们的脚步在空旷的楼道里显得格外仓促,仿佛不愿在此地多停留一秒。
 我环顾四周,老式小区的通病,采光不佳,即便是在白天,楼道深处也盘踞着化不开的阴影。
 对面的房门紧闭,门把手上积了薄薄的灰。
 斜对角那户,则有些不同——门口拉着已经褪色、却依旧刺眼的黄色警戒带,不知道隔离着一段怎样的秘密。
 “新搬来的?”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我回头,是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大妈,手里拎着个菜篮子,里面装着几根蔫了的青菜,眼神里混杂着好奇与一种更深沉的、近乎警惕的东西。
 “是的,阿姨,今天刚搬来。”我努力挤出一个友善的笑容。
 大妈点了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那拉着警戒带的房门,压低了声音:“那家……前阵子出过事。”
 我心念微动,想起搬运工人略显怪异的态度,顺着她的话问:“出什么事了?”
 “住那儿的是个怪人。”大妈凑近了些,一股淡淡的葱姜味传来,“姓什么不知道,大家都叫他‘香蕉佬’。”
 “香蕉佬?”我对这个称呼感到不解。
 “对,就爱香蕉,爱到魔怔了。”大妈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像是厌恶,又带着点恐惧,“他屋里,从不让别人进。但有一次收水电费的敲门,他开了一条缝,我的天……那味儿冲的!不是臭,是那种熟过头、快要烂掉的香蕉味,甜得发腻,甜得让人头晕。据说……据说屋里堆满了香蕉,吃的,不吃的,好的,烂的……”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声音更低了:“后来,他死了。死了好几天才被发现。警察来的时候……说是那场面……”
 她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但脸上的余悸已经说明了一切。
 “怎么死的?”我问。
 “说不清。官方说是意外,可能是突发疾病。但大伙儿都觉得……”她再次瞥了一眼那扇门,“觉得邪门。而且,从他死后,这附近就不太平了。”
 “怎么不太平?”我追问道。
 “嗯。”大妈重重地点了下头,眼神里的恐惧清晰起来,“香蕉……开始到处出现。”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意思!”她语气有些激动,“莫名其妙,不知来历。我听大伙说,有的早上开门,门口放着一根;去天台晒被子,栏杆上摆着一根;甚至……甚至晚上睡觉,一翻身,枕边就多了一根!金黄金黄的,漂亮得不像话,像是刚从最好的果园里摘下来的。”
 我感到一阵荒谬,却又被她语气里的笃定弄得脊背有些发凉。
 “没人管吗?扔了就是了。”我说。
 “扔?”大妈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一开始是扔。但扔了,它还会出现。而且……而且有人说,吃了它,能许愿。”
 都市怪谈,我心里立刻给它下了定义。
 压力大的社区里,总需要一些这样的谈资来调剂麻木的生活。
 “许愿?灵吗?”我顺着大妈的话追问。
 “灵!怎么不灵!”大妈的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亢奋,“三单元的小张,工作上遇到了麻烦,愁得不行,那天在电梯里看到一根,心烦意乱就剥开吃了,也没当真许什么愿。结果第二天,那个麻烦自己解决了!你说神不神?”
 “然后呢?”我捕捉到她话里未尽的意味。
 “然后?”大妈脸上的血色褪去了一些,“他下楼时,好端端的,脚下一滑,从楼梯上滚了下去,腿骨折了,躺了三个月。”
 我愣住了。
 “还有隔壁楼的小王,”大妈继续列举,像在数着一串恐怖的念珠,“吃了香蕉,第二天买的彩票中了五百块,高兴没半天,晚上就开始头疼,疼得撞墙,去医院查什么都查不出来,断断续续疼了一个多月才好利索。菜市场的老李……”
 她一连说了好几个例子,无一例外,都是得到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好处,随即付出了或轻或重、但绝不令人愉快的代价。
 仿佛冥冥中有个顽劣而恶毒的存在,在满足你一个小小愿望的同时,必定要恶作剧般地捉弄你一下,让你哭笑不得,又心生寒意。
 “所以啊,小伙子,”大妈最后总结道,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我,“看到不该有的东西,千万别碰,更别吃。那玩意儿……不干净。”
 她说完,拎着菜篮子,步履蹒跚地走进了斜对面的家门,关门前,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我站在原地,楼道里的阴影似乎更浓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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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气中,那股麻木的基调里,仿佛真的掺杂进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的腐败气息。
 我摇摇头,立刻把这些归咎于心理作用。
 我是来开始新生活的,不是来卷入这种可笑的民间传说的。
 接下来的几天,我忙于整理、安置。
 小区确实异常安静,邻居们行色匆匆,彼此间很少交流。
 偶尔在电梯里遇到,眼神接触时,对方也总是迅速避开,一种无形的隔阂笼罩着这里。
 我渐渐习惯了这种氛围,也将“香蕉诅咒”当作无稽之谈,抛在了脑后。
 渐渐地,我的新家有了模样,我享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直到一个周五晚上……
 那天加班回来,已是深夜,拖着疲惫的身体打开门,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气味钻入鼻腔。
 甜腻的,属于香蕉的,过于浓郁的气味。
 我心头猛地一紧,我确定以及肯定,我家里没有香蕉。
 我甚至因为那个传闻,这几天刻意避开了水果店里的香蕉摊。
 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我按亮客厅的灯,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整个空间。
 沙发,书架,电视柜……一切如常。
 最终,我的视线定格在卧室的门把手上——那里,如同一个精心准备的、充满恶意的装饰品,悬挂着一根香蕉。
 完美的金黄色外皮,没有丝毫瑕疵,弯曲的弧线优雅而诡异。
 它被一根细细的、几乎看不见的白色丝线系着,悬吊在门把手正中央,在明亮的灯光下,反射着诱人又冰冷的光泽。
 它就在那里,安静地,等待着。
 我顿时想到大妈的话,邻居们的怪异,那个死在香蕉堆里的“香蕉佬”……所有被刻意压抑的恐惧,如同潮水般轰然涌上,将我淹没。
 我不想许愿,我甚至没有想过它。
 但它,还是找上了我。
 我站在客厅中央,与那根悬挂在卧室门上的香蕉对峙着。
 此刻它仿佛不再是一种水果,而是一封来自未知世界的信,一封用金黄书写的、充满不祥的信。
 而我,这个新来的房客,已经被迫签收了它。
 空气中香蕉的甜腻气味无孔不入,钻入鼻腔,搅动着我的胃液。
 不能碰,绝对不能碰。
 脑海里反复回响着大妈的警告,以及那些伴随着“好运”而来的头疼和骨折。
 我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狂跳的心脏,从厨房找来了加厚的垃圾袋和一次性手套,全副武装地走向卧室门。
 我的手在微微颤抖,隔着塑料手套小心翼翼地捏住系着香蕉的白色丝线,那丝线异常坚韧。
 我用力一扯,丝线断开,香蕉落入张开的垃圾袋中。
 我迅速将袋口打了个死结,仿佛在封印什么剧毒物质。
 做完这一切,我额头上已经沁出冷汗。
 我将垃圾袋放在门口,打算明天一早就扔到小区外最远的垃圾桶。
 那一夜,我几乎没睡,任何细微的声响都让我心惊肉跳。
 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甜味,像幽灵般徘徊不散。
 第二天一早,我顶着黑眼圈,提着那袋“禁忌”,几乎是逃离了家门。
 我将它扔进了隔了两条街的公共垃圾桶,看着它淹没在其它垃圾里,才长长舒了口气。
 然而,恐惧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疯狂滋生。
 当天晚上,下了班的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用钥匙拧开门锁的瞬间,那股熟悉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气味,再次扑面而来。
 瞬间我的心就凉了半截,等我看清楚,就在客厅的茶几上,摆放着一根香蕉。
 同样的金黄,同样的完美无瑕,同样的……诡异。
 它又回来了,或者说,它从未离开。
 扔掉的,只是一个表象。
 一股无力感和沉重的寒意攫住了我。
 我再次将它处理掉,这次甚至开车去了更远的河边,将它抛入浑浊的流水。
 但我知道,这恐怕是徒劳。
 果然,第三天,它出现在我的冰箱里,静静地躺在我买的鸡蛋旁边。
 第四天,它在我公文包的侧袋里。
 第五天,我刷牙时,在漱口杯底摸到了它——已经被水泡得有些发软,但那刺眼的黄色依旧不改。
 它无处不在,无孔不入,像一场温柔而执拗的噩梦。
 我的精神快要崩溃了,我不敢吃它,也不敢再轻易扔掉它,仿佛任何举动都会触发更可怕的后果。
 我只能像处理炸弹一样,一次次地将它们“请”出我的视线,尽管知道它们还会回来。
 邻居们看我的眼神更加怪异,带着一种“看,又一个”的了然和疏离。
 我试图向那位大妈求助,她却只是隔着门链,惶恐地摇头:“没办法的,被盯上了,就没办法了……要么忍着,要么……你就吃了它,换个清静?”
 吃了他?用可能断手断脚或者成月的头疼,去换一个未知的“好运”和暂时的“清静”?这交易太荒谬,太不公平。
 在极度的精神压力和一种破罐破摔的冲动下,我做了一个决定——我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香蕉佬”,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开始利用一切空闲时间,偷偷调查那个死去的怪人。
 我在社区的旧公告栏、模糊的本地新闻网页、甚至是附近小卖部老板的只言片语中,拼凑着关于他的信息。
 他叫唐文涛,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在一家小型图书公司做校对工作,性格孤僻。
 他确实极度痴迷香蕉,这不是谣言。
 有邮递员回忆,他订的杂志里偶尔会夹着香蕉种植的专业资料。
 水果店老板也说,他每次只买香蕉,大量地买,而且专挑那种品相最好、最金黄的。
 更重要的是,我从一个负责清理他遗物的社工那里,打听到一个模糊却关键的细节。
 社工说,唐文涛的屋子里,除了堆积如山的香蕉皮和腐烂物,还在墙壁上、旧笔记本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些反复涂写的字句,大多模糊不清,但有几个词出现频率极高:
 “连接……桥梁……代价……”
 还有一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被用力刻在了木床板上:
 “它们说……香蕉……是我唯一的路……”
 它们?它们是谁?
 一个疯狂的、逐渐清晰的念头在我脑中形成。
 唐文涛如此执着于香蕉,或许并非是因为嗜好,而是因为他认为香蕉是某种……媒介?一种与未知存在连接的“桥梁”?
 而他死后,这些凭空出现的、带有“许愿”和“代价”属性的香蕉,是不是这种“连接”的延续?是他执念的具象化?他是否在用自己的方式,向这个世界传递着什么?
 或者,他本身就是那个“桥梁”,死后,这“桥梁”失控了,变成了随机散播“奇迹”与“诅咒”的诡异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