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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粒打在医棚草帘上,像撒了把碎瓷片。
苏芽蜷在铺着鹿皮的木榻上,听着巡防队员的喊声响了半截又被风卷走,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枕边焦黑的温墨笔。
脉姑说她神损积症,可她倒觉得,这两日的乏力更像松了弦——从前总把所有事勒在自己手里,如今弦断了,倒要看看这摊子散得开散不开。
"苏首领!"草帘"唰"地被掀开,灰姑裹着一身寒气冲进来,发梢沾的雪珠落进颈窝,
"粮仓出事了!三批冬储粟全被鼠患蛀空,现在碑下围了百来号人,王屠户举着杀猪刀喊'劳作者优先',刘寡妇抱着小崽子哭'抽签才公道'......"
苏芽撑着炕沿坐起,咳了两声,目光扫过窗纸上摇晃的人影。
从前这种事,她定要披衣赶去,如今木匣里的《神损簿》封着,十支温墨笔供在讲古台——她该看看,没了她的朱笔,这谷里的人能不能自己把天顶起来。
"扶我去窗边。"她声音轻,灰姑却立刻会意,扶着她挪到糊着麻纸的窗下。
寒风从缝隙钻进来,裹着隐约的吵闹声:
"凭啥我挖了半冬的煤,要分你这不干活的?我家男人扫雪摔断了腿,总不能让娃跟着饿......"
声契碑下的人群像一锅沸粥。
铁娘子立在陶瓮阵前,皮甲上的冰碴子闪着冷光。
她抬手拍了拍身侧的青铜录声筒,"咔嗒"一声,瓮中传出沙哑的录音——是前日夜议时,张老汉攥着豁口碗说的:
"我怕饿死。"
紧接着又是另一段,是西坡的阿禾揉着冻红的手
"我能多耕。"
吵闹声渐弱。
有人梗着脖子的青筋慢慢松了,有人低头抹了把脸,怀里的娃拽着他衣角哼哼。
王屠户的杀猪刀垂下来,刀背磕在青石板上,"当啷"一声。
不知谁先往夜议板走了两步,用炭笔歪歪扭扭写
"先救病弱,再计工分。"墨迹未干,又有人挤进来补:
"愿以三日矿工换半斗粟养母。"接着是道纤细的痕迹
"我家有窖薯,可匀二十斤。"
纸娘举着灯凑过去,火光映得她眼角细纹发亮。
她连夜把这些字抄进竹简书,又用黍米胶黏成《饥声谱》,在沙盘上用草棍标出运粮路径——东寨的壮丁送粟到南沟,西坡的窖薯往医棚调,守仓队轮班要避开做饭的时辰......
"您瞧。"灰姑指着窗外,
"张猎户带着偷粮的狗剩钻地穴熏鼠去了,狗剩他娘举着竹扫帚在仓房门口守着,说'再让耗子啃一粒,我拿这扫帚抽自己'。"
苏芽望着雪地里晃动的人影,喉间泛起甜腥,却笑出了声。
她摸出帕子掩住嘴,指缝里漏出的气呵在帕子上,结了层薄霜。
"首领。"燕迟掀帘进来,斗篷上的雪还没掸净
,"我去各寨转了转,灭鼠队分了三组,运粮队按《饥声谱》走,连灶房都自发多熬了锅热粥,给守仓的人暖身子。"他摊开手,掌心里躺着粒焦黑的粟米,"这是从鼠洞里扒出来的,他们说要留着给娃看,记着饿肚子的滋味。"
苏芽接过粟米,指腹蹭过上面的牙印。
从前她总怕人心散了收不回,如今倒觉得,人心该像这粟米——压得再狠,遇着暖土就能发芽。
"黑喉被押到碑下了。"灰姑突然轻声道。
窗外的人声又起,却没了先前的暴烈。
百音婆抱着录声筒站在黑喉对面,筒口还沾着他昨夜的梦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