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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野的手指在手机快门键上悬了三秒。
瓷砖上的蓝粉笔字正随着晨露蒸发慢慢变淡,最后一个"敢"字的竖钩已经模糊成一片浅蓝,像被谁轻轻抹了把眼泪。
她终于按下,镜头里的字迹被定格成永恒,却又在屏幕亮起的瞬间,与记忆里五岁时母亲握着她的手写"林野"的温度重叠——那时粉笔灰落进她领口,痒得她直缩脖子,母亲的指尖压着她手腕:"要写得方方正正,像人一样。"
手机震动起来,是装裱师傅的消息:"林小姐,上次那幅《荆棘摇篮》的复刻画框送来了,需要现在送过去吗?"她盯着对话框里的"复刻"二字,忽然想起昨天装裱师傅说亚克力能保存很久,可此刻地上的蓝粉笔字,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反而比封在玻璃里的更鲜活。
她退出聊天框,打开录音软件。
书房的窗户半开着,穿堂风掀起画框下沿的防尘布,带出一缕粉笔灰的土腥气。
她把手机贴在地面,按下录音键——粉笔划过瓷砖的轻响还残存在空气里,混着自己微微发颤的呼吸,还有心口那处早已褪去荆棘的位置,正随着心跳发出细密的震动。
三轨声音叠在一起,像块浸了水的蓝布,湿哒哒地糊在耳膜上。
她给这段录音命名时,屏幕光映得眼尾发酸:《承认的重量》。
发布到声音剧场的瞬间,手机突然炸响。
林野被震得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摔在地上。
未读消息提示从99+跳到199+,她划开第一条:"我妈从没说过这句话";第二条:"我甚至不敢想她会看我一眼";第三条是段语音,女声带着哭腔:"我爸去世前最后一句话是'你怎么这么没用',现在我连梦到他,都在等他说点别的。"
她蜷在地板上,膝盖抵着胸口。
窗外的麻雀扑棱着翅膀飞过,投在瓷砖上的影子掠过那行淡去的字。
原来一句"你比我勇敢",对有些人来说,是穷尽一生也够不到的月亮。
她想起上周在社区义诊遇到的张阿姨,攥着女儿的婚纱照哭:"我就想问问她,当年我把她的布娃娃扔了,她是不是到现在还疼。"
从那天起,林野的手机摄像头多了个新任务。
她开始拍周慧敏穿反的毛衣——左襟压着右襟,像只歪头的企鹅;拍她在日历上写错的日期,把"23"写成"32",数字尾巴翘得老高;拍她把盐罐当糖罐,白瓷杯里浮着细盐粒,茶水泛着可疑的浑浊。
她不再像从前那样冲过去纠正,只是在玄关那块老黑板上写:"今天你把茶泡咸了,像海。"
第三天清晨,老黑板上多了行歪扭的字。
粉笔灰簌簌落在"海"字旁边,"那......是我想你了。"周慧敏的字还是没改当年当老师的习惯,横平竖直,唯独"想"字的点画得特别重,像滴要坠下来的雨。
林野站在黑板前,手指抚过那些凹凸的粉痕。
她曾以为心口的荆棘退去后会留下空洞,此刻却发现,那些被母亲笨拙的、带着盐粒的、写错日期的"在",正一点一点把空荡填满。
"不如把这些片段做成'非完美母亲'声音档案?"江予安是在帮她整理录音时提出的。
他的手指停在一段音频上,那是周慧敏打翻瓷碗的笑声——"哎呀野儿你看,碗碎成花了",尾音像沾了蜜的羽毛,轻轻扫过林野的耳膜。"放进社区展览,"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很软,"让那些被'完美妈妈'绑架的人知道,错,也可以是爱的形状。"
林野的笔尖在笔记本上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