虾皮小说【m.xpxs.net】第一时间更新《责天纪》最新章节。
护国军招兵处的侧门旁,空气里混着汗味、烟味和粗粝的尘土气。
正午的阳光毒辣,晒得地面发烫,赤脚踩上去能烫得人直跳脚。
曲祎辰缩在墙角的阴影里,已经等了快一个时辰 ——
他不敢靠近正门的人群,怕被推搡着露出左脸的疤痕,只能盯着侧门里那个负责登记的小吏,看他什么时候能停下笔,偷个懒。
终于,小吏伸了个懒腰,从怀里摸出个布包,掏出烟杆和火石,蹲在门后抽了起来。
烟丝燃烧的呛味飘过来,曲祎辰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拍了拍衣角的灰尘 ——
其实衣角早被泥污染得发黑,拍也拍不干净。
他深吸一口气,脚步放得又轻又快,走到小吏面前时,腰弯得几乎贴到地面,后背的骨头都绷得发紧,声音压得又低又细,像蚊子嗡嗡叫:
“官、官爷,我想报名参军…… 这是一点心意,您、您收下。”
说着,他右手颤抖着摸向怀里的钱袋,指尖因为用力,连带着胳膊都在微微发抖。
钱袋的线缝已经磨得快开了,他小心翼翼地拆开袋口的麻绳,倒出三小块碎银 ——
那是他全部积蓄的一半,碎银边缘被磨得光滑,还沾着他掌心的汗渍,其中一块上面还留着一道细小的划痕,是去年他藏在袜底时,被鞋底的针脚硌出来的。
他把碎银捧在手心,双手举得高高的,掌心向上,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生怕风一吹就掉在地上。
小吏夹着烟杆,斜睨了他一眼。
烟杆的烟灰掉在曲祎辰的粗布衣角上,烫出一个小黑点,曲祎辰却不敢动,连眼皮都没敢抬。
小吏的目光在他拉得老高的衣领上停留了片刻 ——
那衣领已经快遮住他半张脸,只露出一只右眼,眼尾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灰。
小吏嗤笑一声,吐了个烟圈,烟味裹着口臭飘到曲祎辰面前:
“就你这模样,还想参军?护国军要的是能扛枪打仗的汉子,不是躲躲藏藏的鼠辈 —— 衣领拉那么高,是脸上长疮了?”
这话像一根针,狠狠扎进曲祎辰的心里。
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根,左手下意识地死死捂住左脸,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头埋得更低了,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声音带着点委屈的颤音:
“官爷,我、我没长疮…… 我能吃苦,搬重物、守夜、喂马,什么脏活累活都能做,求您给我个机会,我不想再待在贫民窟了……”
他说着,又把钱袋里剩下的碎银全都倒了出来 ——
这次是两块更小的碎银,还有几枚磨得看不清年号的铜板,铜板边缘光滑得能映出模糊的人影。
钱袋彻底空了,软塌塌地挂在他的手腕上,像一片没了水分的枯叶。
他把所有银钱都捧到小吏面前,掌心因为托着重量,微微下沉:
“这些、这些都给您,只求您让我通过登记,我一定好好做事,不给您添麻烦。”
小吏看着他掌心那点碎银,又看了看他通红的耳朵和攥得发白的手,脸上的嘲讽淡了点,多了几分不耐烦。
他伸手把碎银和铜板扒拉到自己手里,掂量了一下,随手塞进腰间的布袋里,烟杆在鞋底磕了磕烟灰:
“行了行了,看你这可怜样,跟我来吧。登记个假名,别报真名,免得以后出了岔子,连累我。”
曲祎辰一听这话,眼睛瞬间亮了亮,像蒙尘的灯盏突然有了光。
他连忙点头,腰弯得更厉害了,嘴里不停说着 “谢谢官爷”,声音里满是感激,连之前的委屈都忘了。
跟着小吏走进登记帐篷时,他的脚步都有些飘,生怕这是自己的幻觉 ——
帐篷里弥漫着墨汁和竹简的味道,一个文书正趴在案上写着什么,笔尖划过竹简,发出 “沙沙” 的声响。 小吏拍了拍桌子:
“登记个名,新来的。”
文书抬头瞥了曲祎辰一眼,目光在他捂着脸的手上扫过,也没多问,只是把一支炭笔和一块木牌推到他面前:
“名字,写下来。”
曲祎辰的手顿了顿 ——
他没读过书,只会写自己的名字,还是当年在镇国公府当仆役时,偷偷跟账房先生学的。
他犹豫了很久,左手慢慢从脸上移开,飞快地在木牌上写下 “曲祎辰” 三个字 ——
字迹歪歪扭扭,“辰” 字的最后一笔还写长了,像一条小尾巴。
写完,他又立刻把左手捂回脸上,头埋得低低的,声音细若蚊蚋:
“曲、曲祎辰。”
文书看了眼木牌,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在竹简上草草记下名字,从旁边的箱子里翻出一套粗布军装和一把长刀,“啪” 地扔在曲祎辰面前:
“去东头第三间营房报到,日落前必须到,迟到了要受二十军棍。”
那军装又旧又皱,领口处还沾着块褐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
长刀的刀身布满锈迹,刀柄上的麻绳都磨断了几股,握在手里硌得手心发疼。
可曲祎辰却像捡到了宝贝,连忙弯腰把军装和长刀抱在怀里,军装的粗糙布料蹭到他的脸颊,他却觉得比贫民窟里的破棉絮舒服多了。
他又对着文书和小吏鞠了好几个躬,连声道谢,转身要走时,却没注意到帐篷门帘的木杆,肩膀 “咚” 地撞了上去,门帘哗啦一声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