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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宴不欢而散，贾环回到“韬略斋”，刚换了常服，准备处理几件武库司的紧急公文，便听若烟在外禀报：“三爷，宝二爷来了。”
贾环一怔。宝玉？他此刻不是该在怡红院陪着有孕的湘云，或是独自伤怀？怎会来寻自己？他们兄弟二人，虽同住一府，却向来疏远，甚少私下往来。
“请进来。”贾环放下笔。
门帘掀开，宝玉失魂落魄地走了进来。他仍穿着宴上那件秋香色直裰，衣襟微皱，发丝凌乱，眼圈红肿，脸上泪痕未干，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贾环起身：“二哥哥？快请坐。怎地此时过来？”示意若烟上茶。
宝玉却不坐，只怔怔地看着贾环，眼神空洞，喃喃道：
“环…环兄弟…我…我不知该找谁说说…”
声音沙哑，带着哭腔，“他们都…都高兴…老祖宗、太太…连云妹妹…她们都高兴…可…可我…我心里…像堵了块冰…冷得发疼…”
贾环默然。他挥退若烟，关上房门，方道：“二哥哥是为…云妹妹有喜之事？”
宝玉猛地点头，泪水又涌了出来：“是…是…有了…怎么就有了呢？我…我从未想过…从未想过要…要做父亲！那些俗务…那些责任…我…我承担不起！
我只想…只想和姊妹们一处，吟诗作画，无忧无虑…为何…为何偏要逼我…”
贾环看着他这般模样，心中并无多少同情，反觉其幼稚可笑，然面上却不露，只淡淡道：
“二哥哥，男婚女嫁，生儿育女，乃人伦常情，天道自然。云妹妹既已嫁你为妻，有孕乃是喜事，何来‘逼你’一说？”
宝玉猛地抬头，激动道：“你懂什么？！你…你如今官运亨通，自然觉得一切都好！可…可那不是我想要的！
我只求一方净土，与清净女儿相伴，远离那些禄蠹俗物！如今…如今连这最后一点念想也…也要被夺走了！
云妹妹…她本是好的，可…可成了夫妻，便…便再也回不去了！如今又有了孩子…我…我…”
宝玉泣不成声：“这府里…老太太、太太、老爷…他们都不懂我！姊妹们…林妹妹…她…她如今也…也…”
他似想到什么，更加伤心，“唯有你…环兄弟，我虽…虽不喜你行事，总觉得你太过功利，失了赤子之心…可…可这府中，似乎也只有你…还能与我说几句…明白话…”
贾环闻言，心中微感诧异。他没想到，宝玉在这极度彷徨痛苦之时，竟会认为自己是“明白”他人。这或许是一种绝望下的错觉，却也透出几分可怜。
他沉吟片刻，语气转冷：“二哥哥，你口口声声说‘不明白’、‘逼你’，可曾想过
是谁供你锦衣玉食，许你吟风弄月？是谁为你遮风挡雨，让你得以‘清净’？是这你所厌弃的‘俗世’，是这你所不屑的‘禄蠹’之家！”
宝玉被他冷厉的语气惊得止住哭声，呆呆地看着他。
贾环继续道：“你视云妹妹为知己玩伴，可曾想过她嫁你之后的处境？
她父母双亡，寄人篱下，如今有孕在身，正是需要夫君依靠之时！
你却在此哭诉你的‘净土’被毁？你的‘赤子之心’，便是如此自私自利，罔顾他人感受，逃避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吗？！”
字字如刀，劈入宝玉心中！他脸色煞白，踉跄后退一步，嘴唇颤抖：“我…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贾环逼近一步，目光锐利，“二哥哥，你已不是孩童！老祖宗年事已高，父亲日渐衰老，这府中上下，多少双眼睛看着你！
你身为嫡子，享受着家族的尊荣，却不愿承担丝毫责任，整日沉溺于虚无缥缈的‘情’与‘梦’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