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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不好！” 前方战场上，奚族勇士人仰马翻，战马嘶鸣着倒地翻滚，尘土与血雾混成一片。萧干双眼冒火，心如刀绞。前面死伤的骑兵乃是他安身立命的部队，也是他一手带出来的精锐，更是奚族六部中相信他这位奚族共主而跟随于他的手足兄弟。
这些活生生的族人，连敌人的影子都还未见到，便被漫天箭雨洞穿身躯，战马嘶鸣、人声惨嚎，血花在泥地上绽开。萧干猛然回身，胸膛起伏如擂鼓，压着怒火嘶吼：“快！吹号——让前军立刻回来！”“咔吧！”一声脆响，他的后槽牙应声碎裂，腥甜与苦涩瞬间涌满口腔。一缕鲜血沿着嘴角滑落，他却生生将碎齿与血水一同咽下，声如雷霆：“后军——全军出动！救援前军！”
随着萧干的命令下达，前方战场中乱作一团的奚族士兵终于缓过神来，仿佛一群吓破胆的绵羊终于找到了头羊，慌乱之中跌跌撞撞地聚成数股，顶着箭雨、拼命朝后逃去。有人勒马回望，眼中全是惊惧；有人甚至连缰绳都没握稳，被惊骇至极的战马甩得翻倒在地，滚落到血泥之中。
林间，一声压低的号令声自密叶间传出，激昂而又急促。王渊纵马立于弩阵之前，盔面之下露出一丝森然的笑意。他自从欧阳林几人献上图纸，种师道命工匠加班加点，昼夜赶造出这一批新式神臂弩之后，便日日盼着今日到来。
这批弩机虽假托“神臂”之名，与官家制式相比，射程略短，穿甲力稍逊一筹，但其最大妙处便在于上弦极快，无需脚踏弩机，军士只凭臂力便可迅速拉满弓弦。这样一来，射速比官家弩机整整快了三分，在近距离射击中几乎可形成不间断的箭幕，对付奚族这种甲薄马轻的骑兵，更是如割麦般轻松。
自从弩机造好那一日，种师道便心怀算计，严令全军上下不得私议，不许外泄半点风声。他更令王渊安排将士昼夜操练，熟记每一寸弩弦的拉力与每一支弩箭的飞行轨迹。过去数次小规模交锋中，种师道都刻意按下杀机，不肯轻易施用，只为掩人耳目——直到今日，箭雨终于将从林影中倾泻而出。
看着前方慌不择路、跌跌撞撞逃窜的奚族士兵，王渊仰头哈哈大笑。笑声中有畅快，有轻蔑，更有这许多日来压在心头的期待与杀意——所有的汗水、所有的辛劳，此刻都化作了那一声声沉闷而有力的弓弦拉动声，化作林间回荡的“嗡——嗡——”震颤。伴随着弦声，隐约传来敌军的惨叫，如野兽被长矛洞穿般撕裂空气。
他眯起眼，透过林隙凝视着前方阵脚大乱的奚族步卒，有人扔下兵器拼命奔逃，有人绊倒在泥水与血迹里爬不起来。更远处，尘土飞扬，数股奚族骑兵正策马狂奔，拼命想要接应那些溃兵，马蹄声混着喊杀声在原野上翻滚而来。
王渊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手臂一挥，声音冷厉如铁：“仰角三分——高抛箭——”他猛地一挥手臂，断喝声劈开寒风——“放！”随着王渊一声令下，他身后的弓弩手如同一人，齐刷刷将手中弩箭竖起三分，弩机发出低沉而密集的“嗡——嗡——”震颤声。万千羽箭破空而起，在灰白天幕中划出整齐的弧线，带着呼啸的寒风倾泻而下，如同死神的镰刀，将生命一茬茬收割。
最前方的奚族士兵终于反应过来，经过最初的惊惶失措后，千夫长们声嘶力竭地呼喊，把附近残兵尽量归拢，指挥他们井然有序地朝后撤退。萧干派出的接应骑兵此时也已赶到，手持圆盾分成两列，绕过溃乱的败兵，替中间那群吓破胆的骑兵开路。千夫长挥舞大旗，示意撤退方向，更多的骑兵则将圆盾高高举过头顶，试图遮挡天降的箭雨。
然而，根根羽箭依旧透过盾牌缝隙钻入人马，发出沉闷的“噗噗”声，将骑士与战马一并钉在泥地上，溅起一朵朵血花。尽管鲜血四溅，这些奚族骑兵依旧一声不吭，低头冲刺，死死掩护着溃兵，从这片杀机四伏的密林与可怖的山谷间突围。
看着远处的败兵，中箭而不呼痛，坠马亦无嘶鸣，虽乱却未全溃。随着那批生力军的加入，前方溃兵的脚步渐渐整齐起来，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快速地向后撤退。
萧干这才略感欣慰——他明白，这一阵是自己输了，但从远处望去，大军虽乱作一团，仍有相当多的人马能顺利回返。只要自己稍加整顿与激励，这支军队依旧是一支百战百战的劲旅。
他攥紧拳头，手背与额角的青筋根根凸起，仿佛随时要迸裂，目光牢牢锁在那一簇簇正在靠近的溃兵身上。尘土飞扬间，他甚至能分辨出几张熟悉的面孔——有人脸上沾着血污，有人护着伤口踉跄奔跑，但都在拼命地往回赶。
就在他心头那根紧绷的弦微微松开之际，胸口压抑的闷气也随之缓缓吐出一些，像是胸腔中压着的巨石被轻轻挪开了一角，让他终于能稍稍喘上一口气。
正在这时，正当萧干悬着的心将要放下之际，脚下的地面忽然微微颤动。远处山岗之上，烟尘翻涌如海潮涌动，顷刻间漫过天际。随之传来的是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起初细碎，如雨打芭蕉，在耳畔轻轻敲击；转瞬之间，声势骤涨，沉闷如擂鼓，继而轰鸣如雷霆万钧，震得胸膛发闷。尘土在风中翻卷，压迫感如同实质，从天边汹涌扑来，令人呼吸一窒。
“种师道！老匹夫！我要你的命！”
萧干握着金刀的手止不住地颤抖。他太熟悉那雷鸣般的轰鸣——那是全盔全架重骑兵冲锋的声音，厚重到连骨髓都为之震颤。此刻，自己的儿郎仍在那狂风暴雨般的羽箭下苦苦支撑，前方阵形摇摇欲坠。
远处的山腰间，铁流倾泻而下。重甲骑兵人披铠甲、马覆铁衣，长矛林立，在尘土与阳光中映出森冷的寒光。阵列整齐如一堵压下来的铁墙，马蹄所过，山石震动，仿佛天地都在为之让路。
当先一员大将，头顶红缨随风狂舞，身披锁子大叶连环甲，胯下战马全身覆甲，铁蹄踏地火花四溅，手中长柄马槊寒光逼人。那人正是种师道麾下名将姚平仲——此刻他目光如炬，催马当先，率领数千铁骑如滚滚洪流，从半山腰猛扑而下，势若雷霆，直扑战场。
奚族士兵顶着漫天箭雨，跌跌撞撞地拼命撤退，盔甲与圆盾上羽箭簌簌作响，许多人已经被扎得浑身是血。忽然，林中的弦声戛然而止，仿佛有人下了统一的号令。残兵们喘着粗气，心中一松，甚至有人在马背上下意识抹了把额角的冷汗——他们以为自己总算逃过一劫。有人开始用力催马，想要在乱军中多抢几步生路；也有人忍不住回头，眼神中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
然而，还未等这种微弱的侥幸扩散开来，山腰上便传来一阵低沉的轰鸣。那声音起初像闷雷压在云层深处，转眼便席卷而下，沉重得让胸腔随之震颤。烟尘翻涌，阳光被遮得灰暗，空气中夹着铁甲碰撞的铿锵，马蹄踏碎山石的脆响清晰传来。
姚平仲的重骑如潮水倾泻，猛地撞入撤退的奚族阵列。当先的姚平仲平端长槊，胯下战马如同一道铁箭，直捣前排圆盾。只听一连串“喀啦”巨响，数面圆盾被硬生生撞裂，持盾的骑手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人群中，带倒了一片同袍。
姚平仲不作丝毫停顿，长槊疾挥之间，三名敌骑被齐齐挑起，身体在空中翻滚，溅出的血雾被疾驰的马风吹成一条条猩红的丝线。还未等他们落地，枪尖已如闪电般一抖，直贯另一名敌骑的咽喉，血箭高喷。紧跟着枪杆猛地一横，轰然撞在一名敌骑的胸膛，那人闷哼一声，口中热血狂涌，溅了姚平仲满脸满身。姚平仲全然不顾，反倒咧嘴大笑，笑声在铁甲与马蹄声中格外刺耳。
他麾下数千铁甲骑兵紧随而入，势若惊涛骇浪，铁流碾压之处，奚族阵列瞬间被撕开一道深深的缺口。胆大的奚族战士红着眼挥动弯刀，拼命劈向重甲骑兵，然而刀锋只崩出一溜火花，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有人拼死扑向马腿，却被下一瞬压下的铁蹄碾得骨裂筋断，惨叫声与马嘶声混作一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