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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塔前的宴会厅,灯火辉煌,穹顶高悬,墙壁上悬挂着刚铎历代君王与英雄的织锦,空气中弥漫着香料、美酒与名贵花卉的混合气息。身着华服的贵族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交谈,杯觥交错间,是无数目光的流转与信息的交换。
当谢无疾在礼仪官的唱名声中步入大厅时,原本细微的嘈杂声似乎停顿了一瞬。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好奇、审视、忌惮、欣赏,不一而足。他今日并未穿着戎装,而是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色礼服,衬得身形愈发挺拔,少了些许战场上的煞气,多了几分贵族应有的沉稳,但那双黑眸中的锐利与偶尔闪过的一丝漫不经心,依旧让他与周围那些浸淫权术多年的传统贵族显得格格不入。
奥莉薇娅紧随其后,一身宝蓝色的露肩长裙,优雅从容,她微笑着向几个相熟的面孔点头致意,姿态无可挑剔。伊莎贝拉则与几位贵族女眷聚在一处,言笑晏晏,仿佛只是来参加一场普通的社交聚会。
摄政王(宰相)坐在主位,是一位面容威严、眼神深邃的中年男子,他并未立刻与谢无疾交谈,只是在他行礼时微微颔首,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带着一种评估的意味。
法拉米尔王子坐在摄政王下首,他举起酒杯,向谢无疾投来一个温和而赞许的眼神。伊欧玟公主则坐在稍远一些的女眷席,她的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在谢无疾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与探究,甚至有一丝……挑战的意味。
宴会平稳地进行了一段时间,气氛看似和谐。谢无疾不卑不亢地回应着几位上前搭话贵族的问候,言语得体,既不过分热络,也不失礼数。奥莉薇娅则游刃有余地周旋于贵妇与大臣之间,巧妙地传递着鸦林镇希望传达的信息。
然而,该来的总会来。
一位身材微胖、面色红润,穿着缀满金线纹样礼服的老贵族——弗拉海姆伯爵,端着酒杯,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到了谢无疾面前。他是出了名的保守派,与北方几个被谢无疾压制的家族关系密切。
“啊,这位就是名震北境的谢无疾男爵吧?”弗拉海姆伯爵声音洪亮,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热情,“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听说您只用了一两个月,就练出了一支能击溃数倍敌军的铁骑,更是用一种……嗯,会发出雷鸣的古怪武器,打得北方联军溃不成军?真是令人惊叹!”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关切”起来:“不过,男爵阁下,有些话,作为长辈,我不得不提醒您。王国自有法度,贵族亦有传统。您越境追敌,虽情有可原,但未经过议事会仲裁便擅自处置贵族封臣,甚至……悬挂首级示众,此举是否过于酷烈,有违骑士精神与仁恕之道?难免会引人非议啊。”
这番话声音不小,立刻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注意。许多人都放下酒杯,饶有兴致地看了过来,想知道这位风头正劲的北境男爵会如何应对这直指“程序”和“道德”的诘难。
奥莉薇娅眼神微冷,正要上前代为回应,谢无疾却轻轻抬手阻止了她。
他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无奈的笑容,看向弗拉海姆伯爵:“伯爵阁下关心北境秩序,维护王国法统,令人敬佩。” 他先给对方戴了顶高帽,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平和却清晰地说道:
“只是,阁下可能有所误会。我军追击的,并非任何贵族的合法封臣,而是一伙证据确凿、入侵我领地、烧杀抢掠的强盗和劫掠者。这是有被劫物资、伤员证词以及俘虏画押供状为证的。” 他目光扫过周围,看到一些人微微点头。
“至于越境,”谢无疾摊了摊手,表情更加“无奈”,“根据王国律法第七章第四条,追剿危害领地安全的匪患,不受边界限制。若因拘泥边界而纵容匪徒肆虐,致使更多领民受害,那才是真正的失职,辜负了摄政王与议会稳定北境的重托。” 他巧妙地将问题提升到了“王国重托”的高度。
“至于悬挂首级……”谢无疾的声音稍微低沉了一些,带上了一丝肃杀之气,“北境初定,百废待兴,却有宵小不断挑衅,若不施以雷霆手段,以儆效尤,如何能震慑那些蠢蠢欲动之徒,如何能保障商路畅通、领民安居?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我相信,在座的诸位,都不希望看到北境再次陷入葛文德时期的混乱与凋敝吧?”
他句句在理,引据法典,紧扣“剿匪”、“安民”、“稳定”的大义,将自己放在了道德和法理的制高点上。同时,最后那句反问,更是将那些潜在的非议者推到了“不希望北境稳定”的对立面。
弗拉海姆伯爵被他这番有理有据、软中带硬的话噎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还想再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谢无疾男爵所言极是。”
众人望去,只见法拉米尔王子不知何时已走了过来。他面带微笑,目光扫过弗拉海姆伯爵和众人,最后落在谢无疾身上,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北境安宁,关乎王国大局。男爵临危受命,肃清匪患,稳定地方,手段或许直接,但其心可嘉,其功甚伟。父王与议会,对此亦是认可的。些许不合旧例之处,与北境重现生机、商旅通行无阻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王子亲自定调,弗拉海姆伯爵顿时哑火,脸色一阵青白,悻悻地退了下去。周围那些原本想看热闹或是心怀叵测的人,也纷纷收敛了神色,重新挂上虚伪的笑容。
伊欧玟公主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微翘起,眼中闪过一丝欣赏。这位北境男爵,不仅武力强横,应对起这种场合,也是如此机敏犀利。
谢无疾向法拉米尔王子微微躬身致谢:“多谢殿下明察。”
王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晚宴后,若有暇,可来我书房一叙。”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经过这番交锋,再无人敢轻易上前挑衅。谢无疾顺利度过了他在王都权力核心的第一次公开亮相。他用自己的方式告诉所有人:鸦林镇的男爵,不仅能用武力赢得战争,也能用智慧和规则,扞卫自己的地位与荣誉。
宴会继续,但很多人心中都明白,这位来自北境的“猎星者”,绝非池中之物。王都的权力天平,或许将因他的到来,而发生微妙的倾斜。而真正的暗流,还在水面之下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