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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租住的筒子楼有个禁忌:永远别碰307的房门。
搬来第七天深夜,我被婴儿啼哭惊醒,发现哭声正从307门缝渗出。
鬼使神差,我凑近猫眼——一只血红的眼睛猛地贴上来!
房东老太幽幽道:“307那女人难产死后,总有人半夜听到婴儿哭。”
直到我在管理员遗物里发现泛黄笔记:“婴灵换命需替身,午夜应门者,替其母,承其痛,诞其子……”
此刻,剧烈的宫缩撕裂了我的下腹。
筒子楼的走廊,像一条被遗忘在时光深处的、阴暗潮湿的肠道。即使是正午,阳光也吝啬得只肯在楼梯拐角处投下几块模糊的光斑,随即就被浓得化不开的阴影吞噬。空气里永远漂浮着一股复杂的、难以名状的气味——经年累月的油烟顽固地渗透进斑驳的墙皮,混合着劣质杀虫剂、角落垃圾散发的微酸,还有一种……来自砖石深处的、若有似无的霉味和潮气,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
墙壁是灰黄色的,大片大片的墙皮像患了严重的皮肤病,卷曲、剥落,露出底下颜色更深的砖石或肮脏的石灰底子。一道道粗粝的裂纹蜿蜒爬行,如同干涸河床的龟裂,又像某种巨大生物死去的血管。头顶悬着几盏蒙着厚厚灰尘、钨丝发着暗红微光的灯泡,光线昏黄得如同垂死者的眼,勉强勾勒出脚下坑洼不平的水泥地面。
“吱呀——”
沉重的、锈蚀的铁门在我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街道上汽车驶过时沉闷的噪音和市井的喧嚣。楼道里瞬间只剩下我自己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在死寂中空洞地回响,撞在两侧紧闭的、油漆剥落的木门上,又被反弹回来,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毛的孤寂感。
我拖着笨重的行李箱,轮子在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发出“咕噜咕噜”的抗议声,显得格外刺耳。目光扫过门牌号:301,303,305……光线太暗,数字模糊不清。终于,在走廊最深处,几乎被一片浓稠的阴影完全笼罩的地方,我找到了309。
掏出钥匙,冰凉的金属触感。插进锁孔,转动,“咔哒”。一股更浓重的、混合着灰尘和旧家具气味的沉闷气息扑面而来。
“新搬来的?”一个苍老、干涩、带着浓重痰音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皮。
我吓得一哆嗦,猛地回头。
隔壁307的门不知何时开了一条缝。门缝里,嵌着一张沟壑纵横、如同风干核桃般的脸。那是一位极其瘦小的老太,穿着洗得发灰的深蓝色斜襟布衫,稀疏花白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极小的髻。她的眼睛浑浊发黄,眼白占据了大半,此刻正死死地盯着我,眼神直勾勾的,没有任何温度,像两枚生锈的铜钉。
“是…是的,阿婆。”我定了定神,尽量让声音显得平静。
老太布满老年斑的枯瘦手指从门缝里伸出来,颤巍巍地指向我刚刚打开一半的309房门,又缓缓移向她自己307的门,最后,那根干枯的手指,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直直地点在了307那扇紧闭的、油漆剥落更严重的木门上。
“住309……行。”她的声音嘶哑,语速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压出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警告意味,“但……永远……别碰307的门!听见没?别碰!看都别看!”
说完,不等我反应,那扇门“砰”地一声关上了!声音沉闷而突兀,在寂静的走廊里激起短暂的回响,随即又被更深的死寂吞没。只留下门板上那几道深深的划痕,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
我僵在309门口,手里还握着冰冷的钥匙,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后背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老太那直勾勾的眼神和最后那句斩钉截铁的警告,像冰冷的毒蛇,缠绕在心头,带来一种莫名的、挥之不去的寒意。
307。那扇门。
我下意识地看向它。深褐色的旧木门,油漆大片剥落,露出底下发黑的原木。门把手是黄铜的,蒙着一层厚厚的铜绿和污垢,像是几十年未曾转动过。门缝底下,黑黢黢的,透不出一丝光亮。整扇门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被时间彻底遗忘的气息。
为什么不能碰?甚至连看都不能看?
带着这个巨大的问号和老太警告带来的不安,我推开了309的房门。房间不大,陈设简单到近乎简陋。一张吱呀作响的铁架床,一张掉漆的旧木桌,一把瘸腿的椅子,一个散发着樟脑丸味道的老式衣柜。唯一的窗户对着隔壁另一栋楼的墙壁,距离近得几乎能看清对方墙上脱落的墙皮,光线被彻底阻隔,房间里弥漫着一种永久的、阴冷的昏暗。
这就是我未来一段时间,或许是很长一段时间的“家”了。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淹没了初来的不安。我草草收拾了一下,胡乱吃了点东西,便倒在冰冷的床上,在筒子楼特有的、如同坟墓般的寂静中,昏昏沉沉地睡去。
日子在筒子楼特有的凝滞感中缓慢滑过。白天,我在城市另一端为生计奔波,夜晚,便回到这个阴暗的巢穴。我尽量让自己融入这种沉闷的节奏,像楼里其他住户一样,低着头匆匆进出,避免不必要的交谈,目光也刻意避开走廊深处那扇禁忌的307房门。
然而,有些东西,越是刻意回避,就越是在心底生根发芽。老太那句“永远别碰307的门”如同魔咒,日夜在耳边回响。每当深夜,我躺在冰冷的床上,听着水管深处传来不知名的“嘀嗒”声,或是老鼠在吊顶夹层里窸窣跑过的动静,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飘向墙壁——那堵将我的309与神秘的307分隔开的水泥墙。墙的那一边,到底是什么?那扇门后,又锁着什么秘密?
搬进来的第七天。
午夜。
没有预兆,没有缘由。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感将我牢牢钉在冰冷的床板上,意识却漂浮在昏沉与清醒的边缘。窗外的城市早已沉寂,筒子楼里更是死一般的寂静,连水管都停止了呻吟。
就在这时——
“呜哇……呜哇哇……”
一声极其微弱、却又异常清晰的婴儿啼哭声,毫无征兆地刺破了这凝固的死寂!
那哭声并不嘹亮,反而带着一种有气无力的、断断续续的抽噎,像是被什么东西捂住了口鼻,又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它飘飘忽忽,如同风中残烛,却又无比执着地钻进我的耳朵,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紧的凄楚。
我猛地睁开眼!心脏在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黑暗中,我屏住呼吸,全身的感官都绷紧到了极致,试图捕捉那声音的来源。
“呜……呜哇……”
哭声又响起了!这一次,更加清晰!它似乎……就在门外!就在这条狭窄、黑暗的走廊里!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脊背!我的身体僵直,一动不敢动,只有耳朵在黑暗中疯狂地捕捉着任何细微的声响。
声音……在移动?
不,不是移动!它在靠近!越来越近!
那微弱而凄楚的婴儿啼哭声,仿佛正贴着冰冷的水泥地面,一点点、一点点地……向着我的门口挪动!那感觉,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婴儿,正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向唯一可能存在的希望之光——我的房门!
“呜哇……呜哇哇……”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仿佛已经到了我的门外!
我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巨大的恐惧感攫住了我,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是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在外面?!
我死死地盯着房门下方那道狭窄的门缝,那里一片漆黑。声音……似乎就停在门外了!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极致的恐惧压垮,准备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堵住房门时——
哭声,戛然而止。
消失了。
如同它突兀地出现,又突兀地消失得无影无踪。走廊里重新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我自己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
我像虚脱了一样瘫软在床上,冷汗已经浸透了睡衣。刚才那几分钟的经历,如同一个短暂而恐怖的噩梦。
是幻觉吗?是隔壁邻居家的小孩?可这栋楼里……似乎没有住着带婴儿的家庭。而且那声音……那移动的感觉……
一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窜入脑海:那声音……是从307的方向过来的!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压制。巨大的疑问和一种近乎自毁般的好奇心,像藤蔓一样缠绕住我的理智。307!一定是307!
鬼使神差地,我掀开被子,双脚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刺骨的寒意瞬间窜遍全身。我没有开灯,像个幽灵一样,赤着脚,悄无声息地摸到了门边。手,颤抖着,握住了冰凉的黄铜门把手。
深吸一口气,我屏住呼吸,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将门拉开了一条缝隙,窄得只够一只眼睛窥视外面。
走廊里一片漆黑,只有远处楼梯口那盏昏黄的灯泡投下一点微弱的光晕,勉强勾勒出两侧紧闭房门的轮廓。空气冰冷,带着浓重的灰尘味。
我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穿透黑暗,死死地钉在走廊最深处的307房门上。
那扇门,在浓稠的黑暗中,像一个沉默的墓碑。
没有婴儿。没有任何活动的物体。只有死寂。
然而,就在我的目光聚焦在307门板下方的门缝时——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
那狭窄的、不足一指宽的门缝底下……竟然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极其黯淡的光!
不是灯光!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带着一点浑浊的、暗红色的光!忽明忽灭,如同风中的烛火,又像是……某种生物微弱的呼吸!
更让我头皮炸裂的是!
就在那诡异红光亮起的门缝边缘,似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极其轻微地蠕动!暗红色的、湿漉漉的、极其细小的……像是……手指?或者……别的什么肢体末端?!
“呜……”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被闷在厚厚棉被里的、短促的呜咽声,极其清晰地,从那307的门缝里……渗了出来!
不是幻觉!声音真的来自307里面!那里面有东西!一个……在发出呜咽的……“东西”!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我猛地捂住嘴,才抑制住几乎脱口而出的尖叫!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缩,后背重重撞在门框上,发出一声闷响!
就在我撞上门框的瞬间!
“啪!”
那307门缝底下透出的、诡异的暗红色微光,如同被掐灭的蜡烛,骤然消失了!
门缝边缘那湿漉漉的蠕动感也瞬间停止!
一切重归死寂和黑暗!仿佛刚才那恐怖的景象从未发生过!
我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心脏狂跳得如同失控的引擎,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冰冷的汗水顺着额角滑落。刚才看到的一切,像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307!那扇禁忌的门后,果然有东西!
清晨,天刚蒙蒙亮。筒子楼里开始有了些微的动静,早起上班的脚步声,水龙头哗哗的放水声,打破了夜的死寂。我顶着一夜未眠的憔悴和浓重的黑眼圈,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公共水房。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昨夜那诡异的婴儿呜咽和门缝下的暗红微光。
水房在走廊的另一端,紧挨着楼梯口。里面光线昏暗,潮湿的地面永远湿漉漉的。几个早起的大妈正沉默地洗着衣服或淘米,水声哗哗,气氛沉闷。
我拧开水龙头,冰凉的冷水冲刷着双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就在这时,旁边一个正在搓洗一件旧工装的大妈,头也没抬,用不高不低、刚好能让我听清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特意说给我听:
“啧,又开始了……这都多少年了,还没消停……”
我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停下了动作。
另一个正在淘米的大妈接口道,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心有余悸的忌讳:“可不是么……那声音……听着就瘆得慌……也不知道是哪家……”
“还能是哪家?”第一个大妈用力搓着衣服,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和厌烦,“老人都知道……就那个方向……唉,作孽啊……”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她们在说……昨夜的声音?!她们也听到了?!
我再也忍不住,猛地转过头,看向离我最近的那个搓衣服的大妈,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阿姨……你们……在说什么声音?”
两个大妈的动作同时顿住了。她们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向我,眼神里带着审视、警惕,还有一种“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的了然。
搓衣服的大妈放下手里的衣服,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朝走廊深处努了努嘴,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剩下气音:“还能是啥?307呗!那屋里……不干净!”
307!果然!
“不干净?”我追问,声音有些发颤。
“唉,作孽啊……”淘米的大妈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好多年前的事儿了……那会儿我还没搬来呢,听老人讲的……”
她警惕地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其他人靠近,才凑近了一点,用更低的声音,像在讲述一个古老的恐怖传说:
“说是……解放前?还是刚解放那会儿?记不清了……反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307住着一对小夫妻。男的好像是个工人,女的……挺着个大肚子,快生了……”
“那天……也是深更半夜……那女的突然就发作了!肚子疼得在地上打滚!叫得那叫一个惨……整个楼都能听见!”
大妈的声音带着一种身临其境的恐惧,仿佛那凄厉的惨叫声还在耳边回荡。
“可那天……偏偏就邪门!男人上夜班没在家!外面……外面还下着瓢泼大雨!电闪雷鸣!跟老天爷发怒似的!楼里住的都是些穷苦人,谁懂接生啊?想送医院……黑灯瞎火,雨又那么大,路都看不清!”
“就这么……耽搁了……”大妈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沉重的惋惜和恐惧,“听说是……难产……大出血……那女的……就……就那么活活疼死了……一尸两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