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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布下,是一个空荡荡的木制画架。画板的位置空着,只有几根固定用的金属夹子,在黑暗中反射着手电筒冰冷的光。
正好!
我迅速从随身带来的背包里抽出自己那张未完成的画布,尺寸竟然和画架的夹子完美契合!我手忙脚乱地将画布固定在画架上,调整好角度。动作快得像在逃离什么。
顾不上灰尘,也顾不上那诡异的香气。我拧开那管饱满得惊人的镉红。铝制的盖子发出“啵”的一声轻响。
一股极其浓郁、极其纯粹的鲜红色颜料,如同粘稠的、散发着奇异甜腥气息的血液,瞬间涌了出来!那红色鲜艳得刺眼,带着一种近乎妖异的光泽,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
我抓起一支同样从盒子里拿出来的、看起来崭新的猪鬃画笔(笔毛竟然也异常柔韧有弹性),毫不犹豫地蘸满了那妖异的鲜红。
笔尖饱蘸着那浓稠得如同活物的红色,带着一种近乎灼热的触感(尽管颜料本身是冰凉的),重重地落在画布上那片灰褐色的混沌背景之上!
“唰——”
笔触划过亚麻画布粗糙的表面,发出清晰而粘滞的声响。
奇迹发生了。
不,那不是奇迹。
是妖异。
那抹浓稠的鲜红,在接触到画布的瞬间,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生命!它不再仅仅是被画笔拖曳的被动颜料。它如同一条苏醒的、饥渴的红色溪流,带着一种贪婪的、迫不及待的势头,顺着画布的纹理和笔触的方向,自行流淌、扩散、渗透!
我几乎不需要用力!画笔只是轻轻引导,那红色便如同活物般奔涌向前,在灰暗混沌的底色上肆意蔓延!它覆盖掉那些犹豫不决的笔触,吞噬掉那些黯淡的色彩,所过之处,留下的是饱满、艳丽、甚至带着一种诡异“呼吸感”的鲜红区域!色彩的饱和度和明度之高,远超我使用过的任何颜料!仿佛它不是被涂抹上去的,而是画布本身在……流血!
一种难以言喻的亢奋感瞬间攫住了我!之前的恐惧、犹豫、疲惫,被这奇异而高效的“创作”体验冲刷得一干二净!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种近乎本能的、被颜料牵引着的狂热!眼睛死死盯着画布,盯着那不断蔓延的、妖异的鲜红,瞳孔里映照出那跳动的、令人迷醉的色彩。画笔在我手中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意志,随着那流淌的红色快速移动、点染。
画布上,那个模糊的都市女性背影,在那妖异红色的勾勒和填充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清晰、立体、充满一种难以言喻的张力!灰暗的背景被这红色衬托得更加冰冷疏离,而那个红色的背影,却像一团在冰原上燃烧的、孤独而炽热的火焰!
快!太快了!从未有过的顺畅!从未有过的色彩表现力!我感觉自己不是在画画,而是在释放某种被禁锢已久的力量!颜料盒里那奇异的甜腥香气似乎更浓了,萦绕在鼻尖,钻入肺腑,像一种迷幻剂,麻痹着神经,只留下纯粹的、对色彩的疯狂追逐。
不知过了多久。
画布上,那个象征着“城市孤独感”的都市女性背影,已经基本完成。大块的、饱满到妖异的镉红构成了她修长背影的主体,边缘与灰冷的城市背景形成强烈的、震撼人心的冲突。笔触狂放有力,带着一种被颜料本身驱动的、近乎痉挛的生命力。整幅画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却又极具视觉冲击力的诡异美感。
我喘着粗气,浑身大汗淋漓,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搏斗。握着画笔的手微微颤抖着,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大脑从那种狂热的创作状态中稍稍冷却下来,一阵强烈的虚脱感和隐隐的眩晕感袭来。
目光落在画布右下角。按照我的构思,那里应该用更精细的笔触,点缀一两笔暗示性的、模糊的城市灯光倒影,作为画面情绪的收束和呼应。
需要一点深红或者暗红来调和……
我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手中那管镉红。
空了。
铝制的颜料管被我捏得完全干瘪、扭曲,管口处只残留着一点点暗红色的粘稠痕迹。里面的颜料,刚才那如同活物流淌般的、不可思议的颜料,已经被我用得一干二净。
“啧。”一丝懊恼涌上心头。就差那么一点点!要是能再有一点点……
就在我盯着那支干瘪的铝管,心头被遗憾和不甘充斥的瞬间——
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了画布角落里一丝异样。
不是灯光倒影。
是……别的什么东西。
心脏,毫无征兆地漏跳了一拍。
我猛地抬起头,视线聚焦在画布的右下角,那片刚刚完成主体、还未来得及添加细节的灰冷背景区域。
就在那片灰冷的色调中,一个极其模糊、极其淡薄的轮廓,正无声无息地浮现出来。
那轮廓……像是一个人影。
一个女人的侧影。
非常淡,淡得如同水汽在冰冷的玻璃上留下的痕迹,又像是画布本身纹理形成的巧合。但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它,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那绝不是纹理!它在动!它在变得更加清晰!
画布上,那灰冷的背景颜料,仿佛拥有了生命,正以一种肉眼难以察觉、却又真实不虚的方式,极其缓慢地……流动着、堆积着、勾勒着!如同无形的画笔在操控!周围的颜料细微地调整着位置和明暗,让那个模糊的侧影一点点从混沌的背景中“生长”出来!
她的头部微微低垂,长发披散(虽然只是模糊的色块,但形态清晰可辨),肩膀的线条柔和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哀伤弧度。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模糊的嘴角位置……颜料正极其缓慢地向上弯曲,堆叠出一个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清晰的——
微笑的弧度!
一个……正在对着画布外微笑的女人侧影!
“谁?!”我失声尖叫,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恐而扭曲变调,在死寂的画室里尖利地回荡!手电筒“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光束翻滚着,瞬间将整个房间切割成疯狂晃动的、光怪陆离的碎片!
画布!那微笑的女人!
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后退,脊背狠狠撞在冰冷的印刷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灰尘簌簌落下。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才创作时的狂热,只剩下彻骨的寒意和灵魂深处的战栗!
幻觉!一定是太累了!光线问题!
我疯了一样扑到墙角,摸索着捡起还在滚动的手电筒,颤抖着手,将惨白的光束死死地重新打回画布右下角!
光线下,那个微笑的女人侧影,纤毫毕现!
不是错觉!
它比刚才更清晰了!颜料堆积的痕迹更加明显,那个上扬的嘴角弧度,在惨白光束的照射下,带着一种令人血液冻结的、非人的诡异感!她仿佛正透过画布,凝视着我,那微笑无声地凝固在灰冷的背景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的嘲弄!
“啊——!”我发出一声短促的、被恐惧扼住的抽气声,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地上那个敞开的、深褐色的旧颜料盒。
就在那堆光洁如新的颜料管中间——
那支刚刚被我挤得干瘪扭曲、彻底空掉的镉红(Cadmium Red Deep)铝管,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它不再是干瘪的!
管身……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定的速度,一点一点地……重新鼓胀起来!
铝制的管壁发出极其细微的、如同蛇蜕皮般的“窸窣”声。原本捏扁的褶皱被内部的压力缓缓撑开、抚平。那管口处残留的暗红痕迹,仿佛活了过来,正贪婪地汲取着某种看不见的养分。
它像一颗重新被注入生命的心脏,在惨淡的手机光束下,冰冷地、执拗地、违背着一切物理定律地……重新变得饱满!
鼓胀的铝管表面,在光线下,反射出湿漉漉的、如同新鲜血液般的妖异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