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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个答案,是如此的石破天惊,如此的……让他冰封的心,裂开了巨大的缝隙,汹涌的情感如同解冻的春潮,澎湃而出,再难抑制。
他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骨血里。那个在朝城风沙中与他并肩、沉默坚韧、让他心生怜惜与悸动的少年兄弟“阿九”……
那个在宫廷盛宴上明媚耀眼、是他兄长谢浔倾心爱慕、更是他自幼便只能仰望不敢有半分亵渎的九天星辰……
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影像,此刻在他脑中疯狂地碰撞、交织、融合,几乎要将他的神智彻底撕裂!
他爱阿九。
是的。在朝城那五年相依为命的岁月里,在无数个深夜商议计策的灯火下,在那份不言而喻的默契与生死相托中,一种超越战友之情的情感早已悄然滋生,根深蒂固。他爱阿九的聪慧、坚韧、冷静,爱她偶尔流露出的脆弱和对自己无声的关怀。他以为这份感情,在她女子身份揭露后,终于可以走向圆满。
他敬爱姜玖璃。
那是他哥哥谢浔放在心尖上的人,是谢家上下都默认的未来主母。她美丽、高贵、聪颖,是他少年时代遥不可及的一个梦,一个神圣的符号。他对她,只有深深的敬重、守护之心,以及……因兄长之死而愈发浓烈的惋惜与悲痛。那是他心中不可侵犯的净土。
可现在……阿九就是姜玖璃?
他爱上的人,竟然就是他敬若神明的公主殿下?就是他们一直认定是兄长未过门的妻子?
荒谬!疯狂!不可能!这简直是对兄长的背叛,是对过往一切情感的颠覆!
“不……不可能……” 谢翎踉跄着又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垛上,呼吸急促得如同溺水之人,脸色苍白得吓人,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你怎么可能是……公主她明明……边月城……我亲手……将尸体埋葬” 他的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信仰崩塌般的绝望。他亲手埋下的尸体又算什么?
李沐白见状,立刻上前一步,稳稳扶住谢翎摇摇欲坠的身体。他理解谢翎此刻的冲击,这无关情爱,而是一种世界观被彻底粉碎的震撼。他只能给予他沉默的支持。
姜玖璃看着他几乎崩溃的样子,心中刺痛,如同被无数细针扎过。她理解他的震惊,他的混乱,他的无法接受,这背后牵扯着太多过往的恩怨与情感枷锁。她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隐瞒,将一切和盘托出,无论他信或不信,无论这真相多么残酷。
“谢翎,你听我说。”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够穿透混乱的安抚力量,尽管她自己心中也正波澜万丈,巨浪滔天,“我知道这很难相信。连我自己,至今也无法完全明白”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李沐白,见他眼中是全然的理解与鼓励,她微微颔首,重新抬起眼,望向空中那轮见证过无数悲欢离合的冷月,仿佛在凝视那场不堪回首的、血色的噩梦。
“边月城破那日,我被悬于城楼……受尽屈辱,意识消散之前,我只看到母后赠我的凤凰玉坠跌落,混入泥泞与血污……再醒来时,我便在一个名叫阿九的小乞儿身体里了。”
她的语气平静得近乎残忍,像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然而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痛楚,却泄露了这平静之下是何等惊心动魄的过往。
“我不敢与你相认,谢翎。” 她转回目光,直视着他痛苦混乱的双眼,声音低沉而清晰,“那时局势未明,危机四伏,铄国,朝中暗鬼,不知凡几。我不能再连累谢家军,连累你,让好不容易起来的谢家再背负罪名。我只能以阿九的身份陪在你身边,助你重整旗鼓,积蓄力量……因为我知道,只有你,只有谢家军,才有可能……帮我查清真相,手刃仇雠,告慰所有枉死的亡魂。”
谢翎和李沐白呆呆地听着,心中的惊涛骇浪渐渐被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将他们彻底淹没的悲恸和……难以言喻的心疼所取代。
原来是这样……
原来她独自一人,背负着国仇家恨、身份秘密,经历了魂飞魄散又借体重生这等匪夷所思之事,在最底层的泥泞中挣扎求生……
原来那个看似冷静强大、算无遗策的姜玖璃,内里早已是千疮百孔,却依旧挺直脊梁,在黑暗中独自行走了这么久,筹划了这么久……
谢翎想起朝城时“阿九”身上那些新旧交叠的伤痕,想起她夜以继日近乎自虐的苦练,想起她每每听到边月城、听到皇室变故、听到“姜玖璃”这个名字时,那异常沉默、眼底却翻涌着复杂情绪的样子……一切都有了解释。
他的女神从未真正陨落,她只是坠入了最黑暗的凡尘,披上了最褴褛的衣衫,尝尽了世间最极致的苦涩与艰辛,却从未向命运低头,一路挣扎着,浴火重生,爬回了这权力之巅,只为复仇,只为讨还一个公道。
而那让他心动、让他誓死相随的“阿九”,那所有的聪慧、勇敢、坚韧、乃至偶尔流露的温柔,本就是姜玖璃灵魂深处最真实的光芒,是她在绝境中被淬炼出的、最璀璨的本质。
爱意与敬仰,愧疚与痛惜,在此刻轰然交汇,如同冰与火的碰撞,既让他痛苦得如同置身炼狱,又让他产生一种近乎毁灭般的激动和……深深的、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敬畏。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推开李沐白的搀扶,依靠自己的力量站直了身体。尽管脸色依旧苍白,身形依旧有些微的摇晃,但他的眼神却逐渐从混乱中凝聚起来,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他看着月光下那张既熟悉又陌生、承载了太多苦难与坚韧的容颜,千言万语,无尽的悔恨、承诺与汹涌的情感堵在喉咙口,翻腾冲撞,最终,却只化作一句沙哑的、承载了万钧重量和复杂情绪的低唤,打破了城墙上的死寂: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