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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神变得空洞，仿佛在凝视着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
“人族的孩子朝我扔石头，骂我是‘妖怪崽子’；妖族的幼崽撕咬我，说我是‘人奴杂血’。我偷过别人丢弃的馊饭，跟野狗抢过食物，在寒冬里蜷缩在破庙的角落，以为自己会冻死……我见过太多的恶意，也学会了用冷漠和尖刺来保护自己。”
“我拼命地想要变强，想要活下去。我偷偷模仿别人引气入体，摸索着修炼，无数次走火入魔，险些爆体而亡。我去最危险的秘境边缘捡漏，去争夺最低等的修炼资源，每一次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我不敢相信任何人，因为每一次短暂的温暖背后，都可能藏着更深的算计和背叛。”
她抬起泪眼，望向张谦，那眼神脆弱得如同易碎的琉璃，却又带着一种历尽磨难后的坚韧。
“直到……遇到了您。”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您没有因为我的半妖身份而轻视我，反而给了我机会。在万妖坊市，您信任我，将偌大的商贸堂交到我手中。您让我知道，原来我苏月薇，除了‘半妖’这个身份，还可以有自己的价值，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赢得尊重，而不仅仅是怜悯或是……觊觎。”
她说到这里，似乎意识到自己情绪过于外露，有些仓促地低下头，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试图找回平日里那个干练沉稳的苏长老的模样，却显得有几分笨拙和令人心疼。
“对不起，会长，我失态了。”她低声道，“这些陈年旧事，本不该拿来烦扰您的。只是……只是不知怎么了，今晚突然就……”
张谦看着她强自镇定的样子，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了然，有或许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细微的怜惜，但更多的，是一种基于理解的平静。
他并没有直接回应她的倾诉，而是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温度：
“这世间，万物竞逐，强者为尊。出身、血脉，或许决定了起点，但从未注定终点。”
他的目光掠过幽深的海水，仿佛穿透了无尽虚空。
“我辈修士，逆天争命，求的是超脱，是自在。若连自身之心都无法正视，困于过往，囿于血脉之见，又如何能在这条路上走远？”
他转过头，看向苏月薇，眼神锐利而清澈：“你的能力，你的心性，我看在眼里。玄水会能有今日，你功不可没。过去无法改变，但未来，在你我手中。”
他没有给出廉价的同情，也没有许下虚无的承诺。他只是告诉她一个冰冷而现实的道理，同时，也给予了她对自身价值的最高肯定。
苏月薇怔怔地看着他，心中的滔天巨浪，仿佛在这平静而有力的话语中，渐渐平息下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取代了之前的冰冷与酸楚，缓缓流淌过心田。
他没有因她的过去而看轻她，反而更看重她凭借自身挣扎出来的能力。
这，或许就是她一直渴望的，真正的“尊重”与“理解”。
“会长……”她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月薇明白了。”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张谦站起身：“回去吧。明日还有诸多事务需你处理。”
“是。”
两人再次启程，向着玄水阁的方向行去。周围的寂静依旧，水流的触感依旧，但有些东西，似乎已经不一样了。
苏月薇跟在张谦身后半步的位置，看着他挺拔而坚实的背影，心中那份挣扎与苦涩，并未完全消失，却仿佛被注入了一种新的力量。那份深藏心底、注定无果的情愫，依然存在，但在此刻，能与他在灵魂上产生这样一丝短暂的共鸣与理解，似乎……也已经足够了。
至少，她将最真实的、最不堪的一面，展现给了他。而他，接受了。
这份认知，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然与平静。
深海依旧幽暗，前路依旧漫长，但她的脚步，却比来时，要坚定了几分。那属于半妖苏月薇的过去，依然是她心底最深的伤疤，但或许，已不再是无法背负的重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