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英雄谱

第191章 血誓齐廷(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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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国临淄的盛夏,空气凝滞得如同灌了铅。蝉鸣撕扯着燥热,一声比一声凄厉,搅得人心头烦乱。宫城深处,那股熟悉的、混合着药草与沉檀的苦涩气息,终究被另一种更沉重、更冰冷的气味取代了——死亡的气息,已无可挽回地弥漫开来。

齐惠公薨了。

巨大的丧钟撞响,一声,又一声,沉闷的声浪穿透层层宫墙,撞击在临淄城每一个角落。宫门次第洞开,素白的麻幡被狂风卷起,猎猎作响,像无数招魂的幡旗。甲胄森然的卫士沿着宫道肃立,长戈的锋刃在惨淡的天光下闪着寒芒。哭声,压抑的、尖利的、撕心裂肺的哭声,从后宫深处爆发,旋即被更宏大的钟鸣和风声吞没。

无野,这位年轻的嗣君,身着斩衰重孝,跪在冰冷的梓宫前。粗粝的麻布摩擦着他新生的胡茬,带来一阵阵刺痛。父亲那张曾经威严,后来被病痛折磨得枯槁的脸,此刻覆盖在素帛之下,再无生息。殿内烛火摇曳,将他孤零零的身影投射在巨大的蟠龙柱上,晃动、扭曲。他听着身后宗室大臣们压抑的啜泣和窸窣的衣袂摩擦声,一种前所未有的重量沉沉压上肩头。齐国,这个东方最强大的诸侯国,此刻成了他掌中滚烫的烙铁。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喉头的哽咽和眼底的酸涩,挺直了脊背。从今日起,他是齐顷公。

殿外,高固和国佐并肩立于高阶之上,目光越过匍匐的群臣,落在新君挺直的背影上。两人皆着玄端素服,面容肃穆,眼底却无多少悲戚,只有一种惯常的、属于权力顶峰的沉静与审视。高固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撇了撇,国佐则微微眯起眼,视线扫过殿内另一处——那里,大夫崔杼正以袖掩面,肩头耸动,哀恸之状似乎比新君更甚。

“崔子之悲,感天动地。”高固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国佐没有回头,只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惠公在时,崔子便是这般至诚。如今新君初立,这份至诚,不知还能维系几时?”

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崔杼,这个凭借齐惠公宠信而迅速崛起的权臣,他的存在,如同悬在高、国两大世族头顶的利剑。惠公在时,尚能平衡;如今新君年少,根基未稳,崔杼的权势,已然成了他们眼中最大的威胁。那柄剑,必须折断。

丧钟的余音还在空气里震颤,新君无野在太庙完成了告祭先祖的仪式,正式即位为齐顷公。沉重的九旒冕压在他的额上,玄色衮服上的十二章纹在烛火下幽暗闪烁。他转身,面对阶下黑压压的臣僚,声音带着少年人强行压制的沉稳:“寡人年幼,德薄能鲜,赖先君遗泽,得承大统。望诸卿戮力同心,共扶社稷。”

“臣等谨遵君命!”山呼声起,伏拜如潮。

崔杼的声音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响亮,带着一种近乎夸张的忠诚。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向新君,试图捕捉到一丝回应。然而齐顷公的目光只是平静地扫过,并未在他身上多做停留。崔杼心头微微一沉,一丝不祥的预感悄然爬上脊背。

葬礼的喧嚣持续了数日。当最后一抔黄土覆盖了惠公的陵寝,临淄城似乎才从那巨大的哀恸与肃杀中稍稍喘息。然而,权力的暗流,在素白的帷幕之后,涌动得更加湍急。

高固府邸的密室,灯烛通明。厚重的帷幕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高固与国佐对坐于席上,中间一张黑漆几案,上面只放着一只青铜酒樽,樽中清冽的酒液映照着两人凝重的面庞。

“不能再等了。”高固的手指敲击着几案边缘,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崔杼府邸,门庭若市,趋附者众。他仗着先君宠信,培植私党,侵夺田邑,气焰日炽。如今新君初立,根基未稳,正是剪除此獠的良机。若待其羽翼更丰,或与新君勾连……”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高、国两族百年基业,恐将毁于一旦!”

国佐端起酒樽,缓缓啜饮一口。他年岁稍长于高固,面容更显沉毅。“崔杼跋扈,人所共见。然其党羽亦众,骤然发难,恐生变乱,反为不美。”他放下酒樽,目光如鹰隼般锐利,“需寻其破绽,一击必中。擅权、欺君、谋逆……总需一个名目,一个让新君无法回护,让朝野无话可说的名目。”

高固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名目?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崔杼在惠公病榻前,曾力阻新君探视,此乃离间父子,其心可诛!此其一。其二,他府中私藏甲兵,远超大夫之制,意欲何为?其三,也是最为紧要的,”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新君身边近侍,有我们的人。崔杼曾酒后狂言,谓新君孺子无知,易与耳……此语,已入新君之耳。”

国佐眼中精光暴涨:“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高固斩钉截铁,“新君闻之,虽未发作,然面色铁青,拂袖而去。此乃天赐良机!”

国佐沉默片刻,手指在几案上划着无形的轨迹,仿佛在权衡每一个步骤的得失。终于,他抬起头,眼中再无犹豫:“既如此,当断则断!你我两家,尽出私甲,控制宫城四门及城中要道。明日大朝,你我当庭发难,历数崔杼罪状,逼新君表态!若新君迟疑……”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便以清君侧之名,行雷霆手段!”

“善!”高固击掌,“明日,便是崔杼授首之日!”

翌日清晨,齐宫大殿。素白的孝期未过,殿内气氛却比葬礼时更加肃杀。齐顷公端坐于君位,冕旒垂下的玉藻遮住了他大半面容,只露出紧抿的嘴唇和略显苍白的下颌。他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心头,比那顶沉重的冕冠更甚。

朝议开始,照例是些无关痛痒的政事。当廷议将毕,高固突然出列,朗声道:“臣有本奏!”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崔杼站在文官前列,心头猛地一跳,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

“讲。”齐顷公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臣劾大夫崔杼!”高固的声音如同洪钟,震得大殿嗡嗡作响,“其罪有三!其一,先君病笃,崔杼隔绝内外,阻挠嗣君探视,离间天伦,其心叵测!其二,私蓄甲兵,僭越礼制,图谋不轨!其三……”他猛地转身,戟指崔杼,厉声喝道,“崔杼!你竟敢于私室狂言,谓新君孺子无知,易与耳!此乃大不敬,欺君罔上!尔欲何为?!”

“轰!”大殿瞬间炸开了锅。群臣哗然,惊疑、恐惧、幸灾乐祸的目光交织在崔杼身上。

崔杼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如纸,他万万没想到,那日酒后失言,竟被新君知晓!他猛地看向君位上的齐顷公,只见那冕旒微微晃动,少年国君放在膝上的手,指节捏得发白。

“高子血口喷人!”崔杼强自镇定,嘶声反驳,“此皆无稽之谈!构陷!是构陷!君上明鉴!臣对君上,对先君,忠心耿耿,天地可鉴!”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朝着齐顷公连连叩首,“君上!君上!莫听小人谗言啊!”

国佐此时也稳步出列,声音沉稳却带着千钧之力:“崔子,事到如今,还要狡辩吗?你隔绝宫禁,私藏甲兵,朝野皆知!至于那狂悖之言……”他转向齐顷公,深深一揖,“君上,臣有人证!可传君上近侍寺人刁,当庭对质!”

齐顷公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沉默着,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崔杼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呜咽声。时间仿佛凝固了。群臣屏息,等待着新君的决定。这决定,将决定崔杼的生死,也将决定齐国未来权力的走向。

良久,齐顷公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异常清晰:“传……寺人刁。”

当那个面白无须的近侍颤抖着跪在殿中,将崔杼那日酒后之言复述一遍后,崔杼如同被抽去了脊梁骨,瘫软在地,面如死灰。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崔杼,”齐顷公的声音冰冷,再无一丝温度,“你……还有何话说?”

崔杼抬起头,绝望地望向那冕旒之后模糊的面容。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知道,任何辩解在此刻都苍白无力。高、国两家联手,证据确凿,新君……新君显然也已对他失去了信任,甚至可能怀恨在心。

“臣……”他喉咙里咯咯作响,最终颓然垂下头,“臣……无言。”

“既如此,”齐顷公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少年人刻意为之的决绝,“崔杼大不敬,僭越,心怀叵测!着即褫夺大夫之位,收回封邑,逐出齐国!永世不得归返!”

“君上圣明!”高固、国佐率先拜倒,声音洪亮。

紧接着,殿内响起一片附和之声:“君上圣明!”

崔杼被两名如狼似虎的甲士粗暴地架起,拖出大殿。他华丽的朝服被扯得凌乱,玉冠跌落在地,摔得粉碎。殿外刺目的阳光让他一阵眩晕,身后那山呼圣明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巍峨的宫门,眼中充满了刻骨的怨毒与不甘。

崔杼被逐的消息,如同飓风般席卷了整个临淄城。昔日门庭若市的崔府,顷刻间被高、国两家的私兵团团围住。兵戈的寒光驱散了所有宾客,府内一片鸡飞狗跳,仆役们惊慌失措,女眷的哭泣声隐隐传来。

崔杼只来得及带上最心腹的几名死士和少许细软,便在家臣的拼死护卫下,仓皇从后门杀出重围。他丢弃了象征身份的华服车驾,换上了粗布短褐,脸上抹了泥灰,混在一队运送秽物的牛车中,才险之又险地逃出了临淄城那高耸的城墙。

回头望去,夕阳的余晖将临淄城染成一片血色。崔杼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他咬着牙,将喉头的腥甜和滔天的恨意狠狠咽下。高固!国佐!还有那个忘恩负义的小国君!他崔杼,一定会回来!

逃亡的路途漫长而艰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高、国两家显然没打算轻易放过他,沿途关卡盘查严密,更有不明身份的游骑在荒野间逡巡。崔杼一行人昼伏夜出,专拣荒僻小道,风餐露宿。干粮很快耗尽,只能靠野果和偶尔猎到的野物充饥。死士们一个接一个倒下,或在遭遇追兵时断后而死,或因伤病饥寒而亡。

渡过冰冷的济水时,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雨将他们浇得透湿。泥泞的道路几乎无法行走,崔杼发起了高烧,浑身滚烫,意识模糊。仅剩的两名忠心家臣轮流背着他,在泥泞中艰难跋涉。雨水混合着汗水、泥浆,将他彻底变成一个狼狈不堪的泥人。昔日在齐国呼风唤雨的权臣,此刻与最卑贱的流民无异。

“主君,撑住啊!过了河,就是卫国了!”家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哭腔和绝望的鼓励。

崔杼艰难地睁开眼,浑浊的视线里,是灰暗的天空和无穷无尽的雨幕。他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只有无尽的恨意在胸中燃烧,支撑着他最后一丝求生的意志。

当他们终于踉踉跄跄地踏上卫国的土地,来到帝丘城下时,已是深秋。寒风萧瑟,落叶飘零。崔杼裹着一件破旧的麻布袍,瑟瑟发抖,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形销骨立。他身边只剩下一个同样蓬头垢面、伤痕累累的家臣。

城门口,卫国的士兵用警惕而略带鄙夷的目光打量着这两个形同乞丐的异乡人。

“来者何人?所为何事?”守门小吏皱着眉头喝问。

家臣连忙上前,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嘶哑着嗓子道:“烦请通禀……此乃……此乃齐国大夫崔杼……遭奸佞构陷……特来……特来贵国……请求……庇护……”说到最后,已是气若游丝。

“齐国大夫?”小吏上下打量着崔杼,满脸不信。眼前这人,哪有半分大夫的威仪?

崔杼强撑着挺直了佝偻的背脊,尽管这动作让他眼前发黑,几乎栽倒。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找回一丝昔日的威严:“烦请……通禀贵国国君……或执政大夫……就说……齐国……崔杼……求见……”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那小吏见他眼神虽疲惫,却仍有几分锐利,犹豫了一下,终于道:“等着!”转身快步向城内跑去。

寒风卷起地上的枯叶,扑打在崔杼脸上。他裹紧了破旧的袍子,望着帝丘城那并不算巍峨的城墙,心中五味杂陈。屈辱、愤恨、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一丝渺茫的希望。卫国,这个夹在晋、齐、鲁等大国之间的小国,会成为他的容身之地吗?他崔杼,还能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吗?

他闭上眼睛,临淄城巍峨的宫阙、高固国佐得意的嘴脸、新君那冰冷的声音……一幕幕在眼前闪过。他猛地睁开眼,望向东方齐国的方向,眼中只剩下淬了毒般的寒光。

齐惠公的葬礼尘埃落定,临淄城肃杀的空气中,渐渐渗入一丝新的气息。权力的洗牌暂时告一段落,但列国之间的目光,早已聚焦在这东方大国的权力更迭之上。谁都想看清,这位年少的新君,将把齐国带向何方。

六月,暑气渐浓。一支打着鲁国旗号的车队,风尘仆仆地抵达了临淄城下。车驾并不奢华,却规制严谨,透着一股老牌诸侯国的沉稳气度。为首一辆轩车上,端坐着一位年约五旬的老者,面容清癯,三缕长须梳理得一丝不苟,眼神沉静而深邃,正是鲁国上卿公子遂。

公子遂望着眼前这座熟悉的都城,心中感慨万千。他与齐惠公私交甚笃,也曾多次代表鲁国出使齐国。如今故人已逝,物是人非。城头飘扬的素幡尚未撤尽,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葬礼的哀伤与权力更迭后的紧张。他整理了一下衣冠,面色肃穆。此行,他肩负着鲁国国君的使命,前来吊唁齐惠公,并觐见新君齐顷公,维系这至关重要的齐鲁邦交。

齐宫大殿,丧礼的痕迹犹在,但已恢复了朝会的庄重。齐顷公端坐君位,冕旒下的面容依旧带着少年的青涩,但眼神已比月前沉稳了许多。他注视着殿外缓缓步入的鲁国使臣。

公子遂趋步上前,依礼下拜,声音洪亮而沉痛:“外臣鲁公子遂,奉寡君之命,谨备薄奠,吊唁贵国先君惠公!惠公仁德,泽被东方,遽然薨逝,寡君闻之,不胜悲悼,寝食难安。特命外臣代行祭礼,以表哀思。愿先君在天之灵安息!”他身后随从奉上鲁国带来的奠仪。

齐顷公微微抬手:“鲁君厚意,寡人心领。大夫远来辛苦,请起。”他的声音平稳,带着合乎礼节的哀戚。

公子遂再拜起身,又恭敬道:“寡君闻新君继位,承续先君遗志,深感欣慰。特命外臣转达贺忱,愿齐鲁两国,永修盟好,共固东方!”

“善。”齐顷公颔首,“齐鲁比邻而居,唇齿相依。寡人亦愿与鲁君,永以为好。”他目光扫过阶下侍立的高固和国佐,两人皆微微颔首,面色平静。

公子遂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君臣之间细微的互动。他心中了然,高、国两家驱逐崔杼,已彻底掌控了齐国朝堂。这位新君,至少在目前,还离不开这两大世族的支持。他不动声色,依礼献上鲁国的贺仪,又代表鲁君表达了对齐国新君的期许和对两国关系的重视。言辞恳切,不卑不亢,尽显大国使臣的风范。

整个觐见过程,礼仪周全,气氛看似融洽。公子遂应对得体,齐顷公也表现出了符合其身份和年龄的沉稳。然而,公子遂在告退转身之际,眼角的余光瞥见新君放在膝上的手,似乎无意识地握紧了片刻。那细微的动作,透露出这位少年君主内心并非全然的平静。而高固和国佐,如同两座沉默的山岳,矗立在朝堂之上,他们的目光,才是真正决定齐国方向的力量。

公子遂心中暗叹,齐鲁之盟,看似稳固,实则暗流涌动。这位新君,未来是会成为高、国手中的傀儡,还是能挣脱束缚,真正掌控这个强大的国家?鲁国未来的外交策略,恐怕需要更加审慎了。

盛夏的酷热被几场秋雨浇熄,临淄城迎来了天高云淡的时节。然而,齐鲁之间的外交舞台并未冷却。公子遂的吊唁车队刚刚离开不久,鲁国的另一支使团又踏上了通往临淄的官道。

这一次的使者,是鲁国另一位重量级人物——季孙行父。与公子遂的沉稳老练不同,季文子正值壮年,行事更为务实、缜密。他此行的名义是聘问,即在国君新立或重大变故后,进行礼节性的访问,表达慰问并重申邦交。但更深层的目的,是进一步观察齐国新君和权臣的动向,为鲁国未来的决策提供依据,并尽可能在齐国权力洗牌后的新格局中,为鲁国争取有利的地位。

季文子的车队比公子遂的更为精简,却更显干练。他本人端坐车中,眉头微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车轼。他在思考公子遂归国后的汇报:新君年少,高、国专权,崔杼流亡……齐国的政局,比预想的更为复杂和微妙。此行,他需要更深入地接触齐国的核心人物。

齐宫再次为鲁国使臣敞开了大门。这一次的朝见,礼仪依旧周全,但气氛似乎比上次少了几分葬礼的沉重,多了几分邦交的正式感。

季文子依礼拜见,转达了鲁君对齐顷公继位的再次祝贺,以及对齐国新君和新政的关切与慰问。他的言辞更为恳切,也更具策略性:“寡君闻新君即位以来,勤于政事,朝野归心,深感欣慰。齐鲁两国,世代姻亲,同气连枝。昔我先君桓公,与贵国先君襄公,戮力同心,尊王攘夷,共定周室,功业彪炳。今新君继统,英姿勃发,寡君愿与君上,承先君之遗烈,继桓、襄之盟好,使齐鲁之谊,如泰山之安,黄河之永!”

这番话,既抬高了齐国新君,又巧妙地援引了齐鲁历史上最辉煌的同盟时期,意在唤起齐国对鲁国传统盟友地位的重视。

齐顷公显然对这番桓襄之盟的提法颇为受用,年轻的面庞上露出一丝矜持的笑意:“季大夫所言甚是。寡人亦常闻先君桓公、襄公之伟业,心向往之。鲁君厚意,寡人铭感五内。齐鲁两国,自当永以为好,共襄盛举。”

然而,当季文子话锋一转,试图就一些具体的边境贸易、河道管理等问题进行初步沟通时,齐顷公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转向了侍立一旁的高固和国佐。

高固适时地轻咳一声,出列半步,拱手道:“季大夫拳拳之心,君上与寡臣等皆已深知。然新君初立,百废待兴,诸多国事尚需梳理。大夫所提诸事,皆关乎两国黎庶,干系重大,非仓促可定。不若容我君臣详加商议,再行回复贵国,如何?”

国佐也微微颔首,补充道:“高子所言极是。季大夫远来辛苦,不若先在馆驿安歇。待我君臣议定,必当遣使与大夫细商。”

季文子心中了然。新君尚未亲政,或者说,尚未有能力亲政。真正的决策权,牢牢掌握在高、国二人手中。他面上不动声色,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外臣静候佳音。”

朝见结束后,季文子并未立刻返回馆驿。他凭借季氏在鲁国的显赫地位和自身的人脉,设法拜会了齐国几位并非高、国嫡系的重臣。在看似闲谈的饮宴中,他敏锐地捕捉着信息:新君对高、国虽倚重,但并非全无想法;高、国两家内部亦有微妙的分歧;崔杼虽被逐,但其残余势力仍在暗中活动;齐国对晋、楚争霸的态度尚不明朗……

夜色渐深,季文子回到馆驿,独坐灯下。他铺开竹简,提笔蘸墨,准备向鲁君写一份详细的报告。齐国新君,如同一株刚破土的幼苗,根基尚浅,能否长成参天大树,犹未可知。而高固、国佐这两棵根深蒂固的大树,正投下浓重的阴影。齐鲁关系,未来是晴是雨,尚在未定之天。鲁国必须谨慎观望,同时也要未雨绸缪。

第一场冬雪悄然而至,为临淄城披上了一层素裹银装。肃杀的寒气中,齐国新君齐顷公的使团,踏上了回访鲁国的路途。这是对鲁国先后派遣公子遂吊唁、季文子聘问的正式答谢,也是新君继位后首次主动派出的外交使团,意义非凡。

肩负这一重任的使者,是国氏家族的领袖之一,大夫国佐。他年富力强,举止沉稳,深得高固信任,是齐国政坛冉冉升起的新星。选择国佐出使,既显示了齐国对鲁国的重视,也体现了高、国集团对此次外交行动的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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