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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禹没有丝毫气馁,他再次举起斧钺,口中喊道:“为后世开太平路!凿!”那沙哑的嘶吼混合在风沙和凿击声中,传向更远的高处。工师们听到这声呼喊,心中涌起一股热血,纷纷拿起手中的工具,加入到开凿的队伍中。一时间,山壁旁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凿击声,与狂风的呼啸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激昂的治水战歌。
峭壁之上,冷风如刀,早已将千万民夫的身体冻得麻木。可那激昂的嘶吼响起时,他们眼中重新燃起了斗志。铁凿、石锤撞击巨石的声音,粗砺的绳索摩擦发出的闷响,同时在天地间炸开,仿佛是一曲悲怆而坚忍的史诗奏响。
这些民夫们,在大禹的带领下,肩负着疏通河道、拯救苍生的使命。一点、一尺、一丈……他们用血肉之躯和青铜铸就的工具,顽强地啃咬着亘古以来封堵河道的巨门。每一次铁凿的落下,每一下石锤的敲击,都带着他们对美好生活的渴望,对战胜洪水的坚定信念。
春去冬来,夏雨秋风,时光在他们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十三年的漫长岁月里,禹的蓑衣早已磨成了褴褛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在诉说着他的坚韧与执着。铜斤换了一把又一把,长时间的握持,斧柄的握槽都深深嵌入他的掌骨纹路,那是岁月和劳作留下的烙印。
禹的脚步从未停歇,他从西边积石龙门那凿骨之声响起的地方出发,一路向东,走到东边大野泽泄洪的泥泞沼泽。他沿着自己亲手定下的标杆、测度的水路,横穿了洪荒九州。每一处河道,每一片沼泽,都留下了他的足迹,每一道水流,每一块巨石,都见证了他的艰辛。
终于,荆山脚下,水道初通。这本该是令人振奋的时刻,可天公不作美,连续月余的暴雨倾盆而下。新开的河槽瞬间成了沸腾的泥汤,稍有不慎,泥石洪流便会冲垮刚具雏形的堤岸,让百里之地无数人多年的努力化为乌有。
禹赤着脚,深陷在齐腰深的冰冷泥流中。泥水里混着碎石,每一次艰难的移动,都像被千万根钢针摩擦脚踝,钻心的疼痛让他的额头布满冷汗,但他的眼神却无比坚定。他站在泥流中,指挥着疲惫不堪的部众抢修一道关键的护坡。此时,他的嗓子早就喊裂,只能不断挥手打着手势,用坚定的目光和有力的动作鼓舞着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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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稷脸色蜡黄如纸,正被人架着喝滚烫的姜水。连续数日泡在阴冷的水里引流排涝,引发了他多年的腿疾,此刻剧痛钻心,可他仍咬着牙,目光关切地望向抢修护坡的方向,心中满是对治水大业的担忧。
益则满脸焦糊黑灰,刚从远处野火蔓延的山脚奔回。他带人扑救可能危及新开河道的山火,火势凶猛,热浪灼人,但他毫不退缩。在火海中,他带领众人奋力扑火,头发眉毛都燎了一片,可他顾不上这些,一心只想着不能让山火毁了大家多年的心血。
狂风呼啸,暴雨如注,天地间仿佛拉起了一道灰暗的幕布。泥浆在狂风骤雨的肆虐下翻涌奔腾,宛如一片混沌的汪洋。一匹快马在这泥浆中奋力疾驰,马蹄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每一步都溅起大片的泥花。马上的人浑身湿透,发丝被雨水打得凌乱不堪,他声嘶力竭地呼喊着,那声音穿透风雨,带着无尽的急切与悲痛:“司空大人!夫人病重!长公子已从涂山启程赶回,夫人……夫人想见您最后一面!夫人说……她熬过了三个七年……”
这呼喊如同一把锋利的利锥,狠狠扎进了禹的心房。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整个世界的喧嚣都在这瞬间隐去,只剩下这一句如泣如诉的话语在他耳边回荡。涂山,那个承载着他最美好回忆与温暖的地方,在他的脑海中渐渐浮现。新婚三日,他便毅然决然地离开那温柔的港湾,投身到治水的伟大事业中。那时的他,心怀天下,壮志凌云,以为只要自己全力以赴,定能驯服肆虐的洪水,给百姓带来安宁。
启儿,他那可爱的孩子,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自己却远在数百里外的龙门开山。想象着妻子独自承受分娩的剧痛,他的心中满是愧疚。而如今,妻子却在这即将看到治水胜利曙光的时刻,生命垂危。涂山氏,那个坚强而又温柔的女子,她熬过了第一个七年洪水的疯狂肆虐。在那些漫长的岁月里,洪水如猛兽般吞噬着大地,房屋被冲毁,庄稼被淹没,百姓流离失所。她带着年幼的启儿,与乡亲们一起在艰难中求生,心中始终坚信着丈夫一定会战胜洪水。
第二个七年,开山的工作艰苦卓绝。禹带领着众人,在崇山峻岭间挥汗如雨,一寸一寸地开凿着河道。而涂山氏在家乡,默默地操持着家务,抚养着孩子,用她柔弱的肩膀扛起了家庭的重担。她日夜盼望着丈夫能够早日归来,一家人能够团聚。然而,第三个七年过去了,洪水虽已渐渐驯服,可她却在这漫长的等待中油尽灯枯。
冰冷的泥水无情地裹着禹的双腿,那彻骨的寒冷仿佛直接侵入了他的心脏,让他的心变得如坠冰窖。一股巨大的悲伤和歉疚如汹涌的狂潮般涌上喉头,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裂。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双手紧紧握拳,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猛地转身,望向东南方——那是涂山的方向。
在狂风暴雨中,他仿佛看到了涂山那熟悉的山峦,看到了家中那简陋却充满温暖的房屋,看到了妻子那日渐憔悴却依然温柔的面容。他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如同风中的落叶,不受控制。眼中的血丝弥漫开来,如一张细密的网,笼罩着他那充满痛苦与挣扎的双眼。他张了张嘴,喉咙里滚过一阵破碎的呜咽,那声音低沉而压抑,饱含着无尽的痛苦与不舍。
然而,就在这痛苦的呜咽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他的目光突然扫过眼前那在风雨飘摇中、不断被冲刷流失的护坡。那护坡,是他和无数百姓心血的结晶,是阻挡洪水、保护万千生灵的屏障。如果此时他转身离去,这岌岌可危的护坡随时可能崩溃,洪水将再次泛滥,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无数百姓又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瞬间,他心中的痛苦与挣扎被一种更强大的力量所压制。那是对天下苍生的责任,是对治水大业的坚定信念。他深知,自己肩负着无数人的生死存亡,不能因为个人的私情而放弃。于是,那即将出口的呜咽最终化为了风雨中一声嘶哑到极致的咆哮:“堵住——缺口——!”那手指,不是指向家乡,而是死死指向眼前那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的护坡。
雨水如注,冰冷刺骨,和着地上的污泥,肆意地冲刷着一切。禹的脸上,早已分不清是雨水、泪水还是污泥,那沟壑纵横的脸庞,写满了疲惫与坚毅。他声嘶力竭地呼喊着,指挥着部众们抢险,那声音在狂风暴雨中显得如此单薄,却又透着一股不屈的力量。
突然,一阵更为猛烈的洪峰袭来,如同一头暴怒的猛兽,狠狠地撞击着刚刚筑起的堤坝。禹眼睁睁看着土袋被洪水瞬间冲垮,心中的悲痛与愤怒如火山喷发。泪,混着冰冷的雨水和污泥,冲刷着他沟壑纵横的脸庞,最终落入咆哮的泥流,瞬息不见。所有扛着土袋、喊着号子搏命的部众都看见了这一幕,听见了这嘶吼。刹那间,粗野的号子声陡然拔高百倍!这声音,仿佛要冲破这压抑的苍穹。泪水与汗水和泥浆交融,化作无穷的力量灌注于臂膀!他们不是为司空守坡,是为一个舍弃天伦也要守护他们家园的人而战!
禹的妻子,涂山氏,自禹离家治水,便日夜思念牵挂。她独自抚养着年幼的启,生活的艰辛可想而知。然而,她从未有过一句怨言,只是默默地盼望着丈夫早日归来,一家团聚。但命运却如此残酷,在日复一日的操劳与思念中,涂山氏的身体每况愈下,最终一病不起。在临终之际,她的嘴里一直喊着禹的名字,眼神中满是眷恋与不舍。
禹再没有回头看一眼涂山的方向。他那被水泡得发白变形、布满裂口和老茧的双脚,像生了根的磐石,深深陷在那片刺骨泥泞里,纹丝不动。他深知,自己肩负的责任重于泰山,无数百姓的生命和家园都系于他一身,他不能有丝毫的退缩与懈怠。
在他身后风雨如晦处,山道上正有个瘦小的身影在侍从的搀扶下艰难跋涉奔来。那是少年启,终于得了父亲应允,从涂山赶来想见久别的父亲一面,想告诉父亲母亲临终前一直喊着父亲的名字。一路上,启历经艰辛,山路崎岖,又逢暴雨,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但一想到能见到日思夜想的父亲,他便咬紧牙关,奋力前行。
少年隔着茫茫风雨和水汽,只模糊看到那个顶天立地的背影,正将手中沉重的标杆,狠狠砸向咆哮的洪水,如同楔入大地的定海神针。那背影,如此高大,如此坚定,仿佛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峰。启的脚步停住了,那一刻,他心中百感交集。他看到了父亲为了治水,为了天下苍生,舍弃了家庭,奉献出了一切。那滚烫的泪砸在脚下冰冷的石头上,心中对父亲的敬佩与思念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
时光荏苒,转眼到了第十三个年头。豫州之野,一片前所未有的浩大景象铺陈在天地之间。
浑浊的河水终于洗去了当初困兽般的暴虐。曾经,它如脱缰的猛兽,以汹涌之势席卷一切,所到之处,皆是无尽的灾难与恐惧。而如今,宽阔的河床宛如巨人用精准的规矩画出的笔直通道,展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秩序与安宁。
河水温顺地流淌着,依循着两岸坚固规整的堤防。这堤防,乃是万民齐心的伟大杰作。巨大的石块被一块块垒砌成坚实的基座,黄土经过无数次的夯打,坚硬得如同铁壁,成为了守护大地的崭新屏障。它们沉默而坚毅地矗立在那里,见证着人类在与自然抗争中的不屈与智慧。
河水不急不缓地奔涌,带着历经沧桑后的从容。曾经,这片广袤的土地饱受洪水的漫灌淹没,万顷沃野沦为泽国,一片死寂。而此刻,洪水退去,留下了一层厚厚的黑色淤泥。这淤泥,是大自然慷慨的馈赠,饱含着生命的养分。春风轻拂,如同温柔的使者,唤醒了沉睡的大地。新草如茵,从黑泥中探出嫩绿的脑袋,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生命的顽强与希望。
两岸不再是往昔那洪水肆虐后的死寂模样。曾经流离失所的百姓们,怀着对故土深深的眷恋,拖家带口地踏上了归乡之路。他们的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对过去苦难的铭记,更有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
回到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土地,百姓们立刻投入到重建家园的忙碌之中。他们手持骨耜、石耒,小心翼翼地犁开那饱含水分、油润肥沃的黑泥。每一道犁痕,都承载着他们对生活的期盼。新翻的泥土在阳光下蒸腾出带着腥气的生命气息,那是荒芜多年后土地重新焕发出的勃勃生机。这气息,弥漫在空气中,让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希望的力量。
在岸边的高地上,许多人开始开辟崭新的家园。他们就地取材,依山而建石屋木棚。一块块石头被精心堆砌,一根根木头被巧妙搭建,凝聚着他们的心血与汗水。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座座房屋逐渐成型,烟囱中开始袅袅升起炊烟。那炊烟,缓缓升腾,直入湛湛青天,宛如人间与天际的纽带,传递着生活的温暖与宁静。
村庄里,处处洋溢着生机与活力。孩童们在田野间嬉戏奔跑,他们的稚嫩笑声如同银铃般清脆,在空气中回荡。那笑声,是对无忧无虑生活的最好诠释,也是这片土地重生的最美音符。农人们彼此呼唤的号子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曲劳动的赞歌。他们互相交流着耕种的经验,分享着彼此的喜悦与期待。还有那些赶着新得的水牛犁地的人们,口中发出响亮的吆喝声,指挥着水牛有条不紊地劳作。这些声音,汇聚在一起,交织成一首活着的、喧腾的、充满着无穷希望的乐章,奏响了这片土地重生的旋律。
在河堤一侧的制高处,临时用巨大的原木搭起了一座眺望台。这座眺望台,仿佛是历史的见证者,静静俯瞰着这片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的土地。禹,这位治水的英雄,此刻正站在台顶边缘。
阳光洒在一片广袤的河滩上,淤泥散发着独特的气息。后稷和益分立于禹的左右,神色凝重又带着一丝期待。后稷俯下身,轻轻抚摸着身旁一株从淤泥里新长出的嫩绿禾苗。那禾苗纤细却坚韧,在风中微微颤抖,仿佛在诉说着生命的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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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稷的脸上,深刻的皱纹如同犁开的田地,纵横交错,记录着岁月的沧桑与艰辛。而此刻,他的眼中却是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热泪与满足。他声音略带颤抖,激动地朝着禹喊道:“沃土……大司空!这是万年未有的膏腴之地啊!今岁播下谷种,明岁仓廪必满!”
后稷对土地有着与生俱来的热爱与敏锐。在洪水泛滥的日子里,他从未放弃寻找能让庄稼生长的希望。如今,看到这肥沃的土地,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来年丰收的景象,百姓们不再忍饥挨饿,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益的眼眸依旧锐利如鹰隼,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他那曾记录九州山川脉络的巨大皮囊,此刻正静静放在脚边,边缘磨损不堪。这皮囊跟随他翻山越岭,见证了无数艰难险阻,每一道磨损的痕迹,都是一段难忘的治水历程。
他缓缓抬起手臂,指着远方如卧龙般驯服流淌的大河,那大河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河水不再汹涌泛滥,而是沿着既定的河道平稳流淌。他的手指向两岸星星点点的村落与田野,那里有百姓们忙碌的身影,有的在耕种,有的在修葺房屋,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最终,他的目光投向北方的天际线,语气坚定地说道:“九条河脉皆已定轨归流。河水已过大野,东流入海之途尽皆贯通。自此之后,冀兖青徐扬荆豫梁雍……九州大地,洪波永靖!”
益为了治水,踏遍了九州的山山水水。他用脚步丈量大地,用智慧绘制山川脉络,为治水提供了至关重要的依据。如今,看到洪水被成功驯服,他心中满是欣慰与自豪。
禹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回应。他只是极目远眺,眼神中透着深邃与感慨。他看那蜿蜒奔流的大河,它驯服地沿着他们测定的方向流淌,这是无数人日夜辛劳的成果,是他们与洪水顽强抗争的胜利象征。
他又看两岸忙碌的农夫,他们如同蚂蚁般渺小,却比洪荒巨兽更有力量。这些朴实的百姓,在洪水退去后,迅速投入到重建家园的工作中。他们不畏艰辛,用自己的双手创造着未来。那一个个忙碌的身影,构成了一幅充满希望的画卷。
接着,他的目光落在那袅袅炊烟和错落有致的屋舍上。炊烟升起,带着生活的气息,屋舍俨然,给人一种安定的感觉。无数画面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积石山龙门的漫天风雪中,他们挥舞着铜斤凿石,火星四溅。寒风如刀割般刮在脸上,却丝毫没有动摇他们治水的决心。那坚硬的山石,在他们的努力下,一点点被凿开,为洪水开辟出一条通道。
大野泽没顶的泥泞里,他的腿骨传来剧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但他没有退缩,心中只有一个信念:一定要驯服洪水,拯救百姓。
还有那三过涂山家门的场景,每一次都如同一把利刃刺痛他的心。第一次,听到孩童的啼哭,那是他未曾谋面的孩子的声音,他多想进去抱抱孩子,看看妻子。但治水的重任在肩,他只能狠下心,转身离去。
第二次,妻子临窗的呼唤声传来,那声音饱含着思念与牵挂。他停下脚步,内心挣扎不已,但最终还是咬咬牙,继续踏上治水的征程。
第三次,传来母亲病榻垂死的消息。他的心仿佛被撕裂,泪水夺眶而出。可洪水尚未平息,百姓还在受苦,他不能停下。那一刻,他的舍弃和痛楚,如同巨石般压在心头。
那些锥心刺骨的舍弃和痛楚,都融入了眼前这河清海晏的盛景。
禹矗立在山巅,狂风呼啸着吹过他饱经风霜的身躯。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仿佛被这巨大的、沉甸甸的幸福和释然猛烈冲击。这幸福与释然,承载着十三年来的呕心沥血、九死一生。
十三年啊,自舜帝将治水的重任托付于他,禹便踏上了这条充满艰辛与未知的征途。他告别新婚的妻子,不顾家人的担忧,毅然决然地投身于与洪水的殊死搏斗之中。
他的足迹遍布山川大地,从巍峨的高山到广袤的平原,从奔腾的河流到深邃的峡谷。他带领着后稷、益等一众志士,手持简陋的工具,风餐露宿,不畏艰险。在那漫长的岁月里,他们面对的是汹涌澎湃的洪水,是随时可能降临的山体滑坡,是无数个疲惫不堪却又不能停下脚步的日夜。
每一次洪水来袭,禹都冲在最前面,指挥着众人修筑堤坝、开凿河道。他的声音在洪水中嘶哑,却从未有过一丝退缩。那一次次与洪水的较量,如同一场场惊心动魄的战役,每一次胜利都饱含着无数的汗水与鲜血。
此刻,喉头一甜,一口滚烫腥咸的淤血猛地涌了上来!这淤血,是他多年来身心俱疲的见证。他强行想要咽下,却无法控制。那浓重的、近乎黑色的血块从他紧咬的齿间迸射而出,落在脚下坚实温厚的泥土上,瞬间渗入大地,了无痕迹。仿佛大地母亲在默默接纳着他的伤痛,给予他无声的安慰。
后稷与益大惊失色,疾步上前扶住他骤然摇晃的身躯:“司空!”他们的声音中充满了担忧与关切。禹艰难地摆了摆手,阻止他们的搀扶。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哪怕此刻身体已千疮百孔,但心中的信念从未动摇。
他缓缓抬起衣袖,擦去唇边的血痕。那衣袖早已破旧不堪,沾满了泥土与汗水。他的背脊挺得更直了,那双经历万千苦难而深邃如寒潭的眼中,此刻映照着万里河山。
曾经,这片土地满目疮痍,洪水肆虐,百姓流离失所,哀鸿遍野。而如今,洪水退去,山川重现生机。河道畅通无阻,河水在新开辟的河道中静静流淌,灌溉着两岸肥沃的土地。田野里,麦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向人们诉说着丰收的希望。
百姓们从临时搭建的窝棚中走出,回到自己重建的家园。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眼中充满了对禹的感激与崇敬。孩子们在街道上嬉笑玩耍,那清脆的笑声仿佛是世间最美的音符。
禹的眼中,终于卸下了重担,流露出一种纯粹如婴儿般的光——那不是疲惫,是一种历经劫波、功成不居的宁静与释然。他深吸一口气,这初春清冽带着新泥和草木萌发气息的风直贯肺腑。十三年来,第一次,他没有听到狂风的怒号,洪水的咆哮,凿山的巨响。
他听到的,唯有风声、水声、人声、万物的声息交织融合而成的宏大音浪,如同天地间一曲礼赞生命与秩序的盛大和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