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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与水雾交织的朦胧景象在身后飞速退去,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抹去。景和只觉眼前景物一晃,那林间的湿冷与静谧便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脚下熟悉的玄关地垫质感,以及头顶倾泻而下的、带着家之温度的明亮灯光。
他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那团温热柔软的小生命——卡茨,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确认自己已经和林奈一同,稳稳地站在了宅基地那令人安心的玄关里。温暖的灯光如同有形质的暖流,温柔地包裹住他,将最后一丝自森林深处带来的寒意彻底驱散。
就在这时,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咔哒”声,面前厚重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拉开。
“欢迎回家,姐姐!还有景和!”
佐藤玥那张足以令月色失色的精致脸庞从门后探了出来,脸上洋溢着毫无阴霾的、如同夏日阳光般灿烂纯粹的笑容,仿佛对他们的归来早已了然于心,等候多时。
他的目光在景和脸上短暂停留后,便立刻被吸引到了他怀里——那个黑乎乎、毛茸茸,正睁着一双清澈大眼好奇张望的小家伙身上。
“哇!这是……?”佐藤玥的眼睛瞬间像是被点亮的星辰,迸发出惊喜的光芒。
他几步就凑到近前,微微弯下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好奇,小心翼翼地伸出修长的手指,想要触碰,却又在即将碰到那细软绒毛时顿住,生怕自己的冒失会惊扰到这个初临人世的小小生命。
卡茨似乎天生就对与林奈同源的气息格外敏感。它非但没有因为陌生人的靠近而瑟缩躲藏,反而主动将自己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往前凑了凑,用它柔软温热的脸颊,依赖地、轻轻地蹭了蹭佐藤玥悬在半空的指尖。
“它叫卡茨。”景和看着这一大一小、初次见面却异常和谐的画面,心中那份初为人“母”(尽管他仍在努力适应这个称呼)的微妙别扭感,不知不觉间淡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自豪与柔软的情绪。
“卡茨?你好呀,小卡茨!”佐藤玥被指尖传来的柔软触感和那份全然的信赖彻底俘获了,心软得一塌糊涂。他干脆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卡茨齐平,用一种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格外轻柔哄劝的语调打着招呼,“记住了哦,我是小玥哥哥!”
卡茨眨巴着那双仿佛蕴藏着星辰大海的大眼睛,喉咙里发出细微而满足的“咕噜咕噜”声,小小的尾巴尖甚至愉快地轻轻晃动了一下,显然对这位散发着亲切气息的“小玥哥哥”抱有极大的好感与信任。
“好了好了,别都堵在门口当门神了。”林奈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唇角弯起柔和的弧度,她笑着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景和与佐藤玥的肩膀,率先侧身走进了屋内,“再耽搁下去,精心准备的晚饭可就要凉透了。”
一股浓郁醇厚、混合着优质酱油的咸香与长时间熬煮出的高汤鲜美的食物香气,立刻霸道地、无孔不入地钻入了景和的鼻腔,强势地勾动着他空置许久的肠胃。
奔波劳碌了一整天,加之情绪上如同坐过山车般的大起大落,此刻被这诱人的香气一激,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饥饿与疲惫。
他调整了一下抱姿,让卡茨在他怀里待得更安稳些,然后深吸一口气,跟随着林奈轻快的脚步,迈入了灯火通明、暖意融融的餐厅。
然而,就在他的目光扫过餐厅全景的下一瞬,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住了,仿佛被施了定身咒。
宽敞的餐桌上已经井然有序地摆好了几道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肴,冒着袅袅的热气,勾人食欲。而一个瘦削却挺拔的、让他无比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餐厅,在开放式的厨房料理台前进行着最后的忙碌。
那人身上穿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深灰色居家服,然而视线下移,景和的目光凝固了——在那人劲瘦的腰间,赫然系着一条……画着卡通风格可爱飞蛾图案的围裙?
似乎是听到了他们进来的动静,那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过身来。
吾妻道长。
他的手里还端着一盘刚刚煎好、色泽金黄诱人的玉子烧。看到站在餐厅入口抱着个不明黑色小生物表情有些呆滞的景和,道长只是目光在他身上略微停顿了一瞬,脸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随即用一种仿佛日常寒暄般再自然不过的口吻,平静地招呼道:“回来了?洗洗手,准备吃饭吧。”
景和的大脑,在那一瞬间,是一片近乎空白的寂静。
原来……是他。
那个自己之前一直在心底隐秘地猜测、不安地揣度、甚至在某些难以启齿的瞬间,生出过嫉妒与酸涩情绪的,能够如此自然地出入奈奈家中、留下如此浓重生活痕迹的“另一个男人”,居然会是道长。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混合着几分荒诞与自嘲,如同打翻的五味瓶,瞬间冲上他的心头,让他喉咙有些发紧。
自己当初……还曾郑重其事地拜托道长,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帮忙多照顾一下奈奈。这算不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引狼入室?
不。
这个带着尖锐刺痛感的念头仅仅是一闪而过,就被景和以一种近乎残忍的理智强行掐灭了。
道长和奈奈的相遇、相识,从头至尾都与他景和无关。奈奈选择救下道长、接纳他进入这个家,更是她独立自主的意志体现。自己……一个曾经因为遗忘而“丢失”了她的人,又有什么立场和资格,去置喙她的任何选择?
他是一个真真切切、彻彻底底失去过奈奈一次的人。
那种心脏仿佛被生生撕裂、掏空,整个世界随之失去所有色彩、化为一片绝望灰白的极致痛苦,他今生再也不想体验第二次。
只要她还在,只要她还愿意让自己靠近,允许自己待在她的身边。那么其他的一切,无论是谁,无论是什么关系,又都算得了什么呢?
短短几秒钟之内,景和的心中已然是惊涛骇浪,思绪千回百转。然而,所有这些激烈的内心活动,最终显露在他脸上的,却只是一个带着明显疲惫痕迹的、略显苍白的浅淡笑容。
“嗯,回来了。”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还算平稳,“道长,辛苦你了,准备了这么多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