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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苍白之影
丧尸爆发第十年，2036年5月10日，星期五，上午。
“磐石”指挥中枢顶层，将军办公室。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光洁如镜的合金地板上投下斜长的光斑。空气循环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将过滤后的清新空气送入室内。李峰并未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而是斜倚在窗边的一张单人沙发上。
林晓芸坐在他对面一张椅子上，姿态一如既往的干练，穿着情报中心的标准制服，深灰色的套装衬得她脖颈修长。她刚刚汇报完毕关于三个新劳工中转站初步运转稳定的情况，此刻办公室里流淌着一种公务间隙难得的松弛。李峰手里把玩着一个精致的金属打火机，那是旧时代的遗物，开合间发出清脆的“咔哒”声，节奏平稳。
“这么说，保罗承诺的第二批蜂群无人机系统下个月初就能运抵南京？”李峰抬眼看向林晓芸，金色的无框眼镜镜片后目光沉静。
“是的，将军。”林晓芸微微颔首，“连同武汉中转站的首批劳工遴选报告一起，加密数据流已经同步传输到‘深蓝’号电子侦察舰。刘振东将军那边反馈，南京外围的尸群密度比预想的低，有了这批无人机，建立五十公里范围的预警缓冲区和快速反应通道会更有把握。”
李峰“嗯”了一声，指尖的动作未停。打火机光滑冰冷的金属外壳，倒映着窗外钢铁丛林的一角。正当林晓芸准备补充一些关于劳工健康筛查流程的细节时——
“笃、笃、笃。”
沉稳而略带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室内的平静。
林晓芸的话语戛然而止，看向门口。李峰手中的打火机也停止了开合，被他无声地攥入掌心。这敲门声的频率和力度，他太熟悉了。
“进。”李峰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厚重的门板。
门被推开，王志刚大步走了进来。他穿着沾有机油痕迹的深蓝色工装，脸上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风尘，向来沉稳的眼神此刻却蕴含着难以压制的凝重和一丝急切。他甚至没顾上向林晓芸点头致意，目光直接锁定了窗边的李峰。
“将军！”王志刚的声音短促有力，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陈枭将军派来的人到了！东西押送到了！”
李峰眼神瞬间锐利起来，身体微不可察地挺直：“‘东西’？活的？”
“活的！”王志刚用力点头，眉头紧锁，“押送的队长叫雷刚，是陈枭手下‘苍狼营’的营长，一根筋的硬汉。他亲自带队，走了大半个月的秘密路线，损失了六个兄弟才送到！”
王志刚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压制某种情绪，声音压得更低，带着震惊过后的寒意：“他说……这是他们在甘肃端掉马占山的老巢时，马占山狗急跳墙，从他基地最深处放出来的‘怪物’！河南省黑水集团的陈枭下令不惜代价活捉……一共两只！”
“怪物……”李峰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在恒温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冰冷。他霍然起身，深灰色的立领夹克下摆随着动作荡起一丝弧度，“人呢？东西在哪？”
“押送队在南门检疫区隔离，东西……按最高生化风险规程，暂时关在市法院地下改造的A级隔离区。”王志刚迅速回答，“雷刚他们状态很糟，但坚持要见您，亲口报告。”
就在这时，办公室一侧通往休息区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李承安的小脑袋探了出来，大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他刚才在里面自己玩积木，显然被外面的动静吸引了。
“爸爸？”小家伙奶声奶气地唤道，看到王志刚，脸上立刻绽开笑容，“刚叔叔！”说着就要迈着小短腿跑过来。
“安安。”李峰的声音打断了孩子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同于平时的温和却不容置疑的指令感。他几步走过去，蹲下身，宽厚的手掌轻轻落在儿子小小的肩膀上，挡住了他奔向王志刚的去路。
“爸爸有事要和刚叔叔处理一下。”李峰看着儿子清澈的眼睛，放缓了语速，“你跟晓芸阿姨去书房，练一会儿字，好不好？上次你写的‘世安’两个字，爸爸很喜欢。”
李承安仰着小脸，看看爸爸，又看看神情严峻的王志刚，小嘴微微撅起，显然有些不情愿：“爸爸，安安想跟你一起去看……看刚叔叔带来的东西。”小家伙的直觉很敏锐，感觉到那“东西”不同寻常。
“不行。”李峰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回旋余地。他的大手揉了揉儿子的发顶，带着安抚，却也传递着不容动摇的决断，“那是大人才能处理的事情。听话。”
李承安眼里的光黯淡了一下，委屈地扁了扁嘴，但没有哭闹。小家伙懂事地点点头，伸出小手主动牵住了走过来的林晓芸的手指。
林晓芸蹲下身，轻轻揽住李承安的小肩膀，柔声道：“承安乖，跟阿姨去书房。阿姨那里有新的水彩笔，我们画一艘大船好不好？就像爸爸在黄埔港看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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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大船”，李承安的眼睛又亮起来一点，被林晓芸温言软语地哄着，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她走进了隔壁的书房。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李峰脸上的温和瞬间敛去，如同覆盖了一层寒霜。他直起身，看向王志刚，只吐出一个字：
“走。”
半个小时后，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旧址。
这座昔日象征法律庄严的殿堂，早已被世安军改造成了守卫森严、功能复杂的综合设施。地上部分依旧保留着部分法庭和办公区，处理着世安军控制区内日益繁杂的民事和军事审判。而它的地下深处，则被挖掘、加固，改造成了整个华南地区安保等级最高、专门用于关押和研究极端危险目标的特殊监禁区。
车队刺耳的刹车声打破了此地的肃穆。三辆墨绿色的“磐石”轮式装甲车呈品字形停下，车门洞开，跳下十几名全副武装、身穿“磐石III型”重型动力外骨骼的禁卫军士兵。他们头盔上的战术目镜闪烁着幽冷的红光，手持加装了穿甲弹匣的“扞卫者”突击步枪，落地瞬间便迅速散开，占据有利位置，枪口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方向，动作迅捷而无声，如同冰冷的杀戮机器被激活。
李峰乘坐的黑色改装防弹轿车停在装甲车组成的屏障之后。他推门下车，深灰色的身影在铅灰色的天幕下显得格外挺拔冷峻。王志刚紧随其后，脸色凝重。
就在李峰准备走向法院那扇被厚重合金板加固过的大门时，一声低沉而带着明显委屈和期盼的“嗯嗯”声从侧面传来。
只见一个庞大的、黑白相间的身影，正有些笨拙地坐在法院门口巨大的石狮子旁边。是熊猫平安。它庞大的身躯几乎把石狮子衬得像个小玩具，黑白分明的皮毛在微凉的空气中显得格外醒目。平时这个时候，它要么在总部大楼的广场上懒洋洋地晒太阳，要么在草坪上打滚，很少跑到戒备如此森严的区域来。显然，它是凭直觉或者某种难以言喻的联系，一路跟随着李峰车队的气息溜达到了这里。
看到李峰下车，平安立刻支棱起圆圆的耳朵，黝黑的眼睛里爆发出明亮的光彩。它站起身来，近两米高的身躯带着一股憨态可掬的压迫感，甩着脑袋，迈着标志性的内八字步伐，兴冲冲地就朝李峰小跑过来。巨大的脚掌踏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震得地面似乎都在轻颤。它一边跑，一边发出更为响亮的“嗯嗯”声，似乎在抱怨李峰出来玩又不带它。
几名外围警戒的士兵下意识地想上前阻拦，但看到平安的目标是将军，又犹豫地停住了脚步。谁都知道这头国宝在将军心中的分量和它那看似憨厚实则恐怖的力量。
平安几步就冲到李峰面前，巨大的头颅亲昵地、带着点撒娇意味地就往李峰怀里拱。那股力道，若非李峰下盘极稳，换个人怕是要被拱个趔趄。它身上特有的、混合着青草和淡淡膻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平安，别闹。”李峰抬手，稳稳地抵住平安毛茸茸、温热的大脑袋，阻止了它的进一步“撒娇攻势”。他的声音平静，带着一丝安抚，但更多的是不容违逆的指令，“回去。”
平安的动作戛然而止。它抬起圆滚滚的大脑袋，黑亮的眼睛不解地看着李峰，又转头看看旁边如临大敌、气氛肃杀的士兵和王志刚，喉咙里发出几声低低的、带着委屈的呜咽。它似乎也感觉到这里的气氛不同寻常，不是玩耍的地方。但它庞大的身体依旧固执地挡在车前，尾巴不安地扫动着，显然不想就此离开。
李峰看着平安那双充满灵性、带着无声控诉的眼睛，沉默了两秒。他本不欲让平安接触接下来的场景，这绝非它该见的画面。但看着它那副“你不带我我就不走”的憨态，以及刚才那瞬间流露出的、仿佛知道自己不受欢迎的委屈……
“算了。”李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对旁边一名禁卫军小队长吩咐道，“准备加固运输笼。带它一起下去，但只准在隔离观察区外围待着，不许靠近核心区。”
“是！”小队长立刻领命，通过对讲机快速下达指令。
平安似乎听懂了“带它一起”的意思，委屈瞬间消散，喉咙里又发出满足的“嗯嗯”声，硕大的脑袋欢快地晃了晃，主动退开几步，给装甲车和人员让开道路，还讨好地用鼻子轻轻蹭了蹭李峰的手臂。它那庞大的身躯和如此人性化的反应，形成一种奇异而令人心头发暖的反差。
穿过层层厚重的合金气密门，经过数道身份验证和全身消毒程序，电梯持续向下运行了超过一分钟。当电梯门再次打开时，一股混合着消毒水、金属冷气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淡淡腐朽气息的寒意扑面而来。眼前是一条宽阔而冰冷的通道，顶部是惨白刺眼的无影灯，墙壁和地面皆是光滑无缝的合金板材，反射着冰冷的灯光。空气中弥漫着高压静电的细微嗡鸣声，以及循环过滤系统单调的噪音。
这里，是A级隔离区核心地带。
通道内，早已有超过四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严阵以待。他们穿着厚重的、如同小型机甲般的全身防护服，头盔面罩下的眼神锐利冰冷，手中的武器不再是普通的步枪，而是特制的火焰喷射器、大口径霰弹枪以及装有高爆弹头的榴弹发射器。每个人都如同雕塑般站立在指定位置，枪口一致指向通道尽头那片被高强度防弹玻璃墙隔绝开来的巨大空间——中央隔离场。
王志刚引着李峰，在一小队同样穿着最高等级生化防护服的精锐护卫下，穿过士兵组成的钢铁长廊，来到隔离场观察区的最前排。这里同样由多层防弹玻璃隔开，视野极佳，能清晰地俯瞰下方那个直径超过三十米的圆形合金平台。
平台中央，是两个被厚重的、浸染着暗红色污迹（显然是押运途中留下的）的军用帆布严密覆盖的巨大物体。粗大的合金链条将它们死死地锁在平台中央的固定环上。帆布之下，隐约可见不规则的剧烈起伏和挣扎，伴随着一阵阵沉闷、嘶哑、完全不似人类更不像普通丧尸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吼叫！那声音穿透隔音玻璃，敲打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上，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穿透力和原始的疯狂。
平安被安置在观察区后方一个特意加固过的合金栅栏围出的区域里，由两名穿着防护服的士兵“陪同”。它似乎也被下方传来的诡异嘶吼和空气中无形的紧张气氛所感染，显得有些不安。它庞大的身体微微低伏，圆耳朵警惕地转动着，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黑亮的眼睛死死盯着下方那两个被覆盖的牢笼，又时不时担忧地看向玻璃墙前的李峰。
“将军，押送队报告，这两个目标极度危险，力量远超预估。运输途中多次试图挣脱束缚，啃噬合金栏杆，表现出极强的攻击性和……某种程度的狡诈。”王志刚的声音通过防护服内置的通讯器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和凝重，“陈枭将军的命令是，交由您全权处置。雷刚本人强烈请求留下参与研究，他认为必须弄清楚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从哪里来。”
李峰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带着防护手套的右手，做了一个极其明确的手势——掀开！
命令通过通讯系统瞬间传达到下方平台边缘操作间内的士兵。立刻有两组穿着臃肿防护服、动作却丝毫不显笨拙的士兵，操控着机械臂，如同手术般精准地钩住了覆盖在两个物体上的厚重帆布一角。
嗤啦——！
令人牙酸的帆布撕裂声在空旷的隔离场内回荡。
厚重的帆布被机械臂猛地扯开、拖拽到一旁，露出了下面被粗大合金锁链禁锢的“东西”。
嘶——
观察区内，即使是以铁血意志着称的世安军精锐士兵中，也响起了一片压抑不住的、倒抽冷气的声音！站在前排的王志刚，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惨白！
如同在水中浸泡了数百年、毫无血色的惨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