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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峰搭在扳机上的食指,缓缓地、一丝一丝地松开了。冰冷的金属离开了他指腹的皮肤。
 他重新扫视整个溃逃现场。威胁已经解除。那个持枪的老者失去了武器,也不再试图捡起它。剩余的溃兵如同无头苍蝇,只顾逃命,没有任何组织反抗的动作。零星几个摔倒在地、痛苦呻吟的人,也构不成威胁。
 够了。
 李峰眼神深邃,如同古井无波。他并不嗜杀。每一次扣动扳机,都有其明确的目的和冷酷的逻辑。清除掉头领和主要持枪者,如同斩断蛇头并拔掉毒牙,足以让这盘散沙彻底崩溃,失去凝聚力和攻击性。再多杀戮,除了浪费子弹和增加暴露的风险(尽管微乎其微),并无必要。
 他缓缓地、极其平稳地抬起脸颊,离开了冰冷的贴腮板。微眯的右眼适应了一下骤然开阔的光线。他并未立刻起身,而是依旧保持着低伏的姿势,通过瞄准镜又耐心地观察了足足五分钟。
 溃逃的人潮已经消失在街道的拐角或被废墟吞噬。小区大门方向,碧桂园的幸存者们已经加固好了铁门,警惕地留下几个守卫后,也迅速撤回物业楼所在的区域。楼下,只有几只被血腥味引来的零星丧尸,正围绕着周魁、马三和“四眼”的尸体,发出兴奋而满足的低吼声,开始享用这从天而降的“大餐”。
 确认现场再无异常,也没有任何人试图追踪射击源头或做出威胁性举动后,李峰才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枪。
 他卸下弹匣,拉动枪栓,退出枪膛中那枚尚未击发、黄澄澄的子弹——这是他的习惯,从不将子弹留膛。子弹被稳稳地接住,放入口袋。他仔细检查枪膛内部,确认没有火药残渣或异常磨损。然后,他用一块特制的、沾有专用枪油的绒布,开始沉稳地擦拭枪管外部在伏击中沾染的微尘和指印,动作一丝不苟,如同对待最珍贵的艺术品。
 冰冷的金属在绒布的包裹下褪去微温,重新变得幽暗光滑。最后,他将85狙分解为便于携带的两段(枪管机匣组件与枪托组件),装入专用的长条形携行袋中,拉好拉链。
 拎起枪袋,拿起水壶和吃剩一半的压缩饼干,李峰如同融入阴影的幽灵,悄无声息地退出了狙击阵位。他小心地将伪装的塑料藤蔓复原,抹除了所有可能遗留的痕迹,这才转身,推开天台厚重的防火门,回到了堡垒内部。
 隔绝了阳光和风,堡垒内恒定的微凉空气包裹上来,带着熟悉的消毒水和……一丝温暖的鱼汤香气。金属门在身后无声地滑闭、锁死。
 李峰将沉甸甸的枪袋轻轻放在玄关那张肃然的实木柜上,与其他几支95式步枪并列。他没有立刻换鞋,径直走向厨房。
 李娜背对着他,站在燃气灶前。砂锅里的鱼汤正翻滚着细密的气泡,浓郁的奶白色汤汁包裹着嫩滑的鱼块,几颗鲜红的枸杞如同宝石般点缀其间,翠绿的葱花撒在上面,散发出令人食指大动的鲜美香气。她微微弯着腰,小心地用汤勺撇去浮沫,侧脸在厨房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温润而专注。
 李峰走上前,没有出声,只是伸出双臂,从后面轻轻环住了她的腰身。他的动作自然流畅,带着一种无声的亲昵和确认。手臂结实有力,隔着薄薄的居家服,李娜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沉稳而有力的心跳,以及他身上沾染的、天台清冷的风的气息中夹杂的一丝极淡的硝烟味。
 李娜的身体只是在他手臂环上的瞬间极其轻微地绷紧了一下,随即彻底放松下来,像归巢的倦鸟找到了最安心的位置。她甚至微微向后靠了靠,让自己更贴近他温暖的胸膛。“搞定了?”她没有回头,声音轻柔得像怕惊扰了砂锅里咕嘟的气泡,手中的汤勺依旧在锅里缓缓搅动。
 “嗯。”李峰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行动后特有的、沉稳的沙哑,“搞定了。”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的碎发。“他们都跑了,门那边暂时没事了。”
 李娜点了点头,唇角微微弯起一抹安心的弧度。“那就好。”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还是轻轻地说了一句,“……谢谢你,峰哥。”
 这句感谢,不仅仅是为他阻止了一场血腥的冲突,更是为他愿意出手维护大门内那群虽然弱小、挣扎求生,但至少还保留着基本秩序和人性的幸存者。她知道李峰并非圣母,他的行动准则永远是堡垒的安全和效率至上。但这份在冷酷权衡后依旧选择了维系某种脆弱平衡的举动,触动了她内心深处那份在末日中愈发珍贵的恻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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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峰似乎明白她话里的深意,只是更紧地收拢了一下环在她腰上的手臂,下巴在她头顶柔软的发丝间蹭了蹭,算作回应。他没有解释自己的动机——保持现状,让熟悉且相对可控的碧桂园团队守住大门这个缓冲区,远比让一群未知的、携带着武器和掠夺本能的暴徒涌入小区要好得多。门内这群人,挣扎求生,谨小慎微,对A2栋只有敬畏和猜测,没有明确的威胁。而门外的,是贪婪成性的鬣狗群。两害相权取其轻,这是最冰冷的生存逻辑。但这份逻辑里,是否也夹杂着一丝对那个曾经给予他父母善意提醒(张伯)的老者、或者对那个被他亲手救下的小女孩(王小雨)所在的群体的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倾向?李峰自己也无法清晰界定,也不愿深究。行动有效,结果符合预期,这就够了。
 “洗手去,”李娜轻轻拍了拍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背,声音带着一丝温柔的催促,“鱼汤马上就好了,我再炒个青菜,很快吃饭。”
 “嗯。”李峰应了一声,松开手。他走到旁边的洗手池,拧开水龙头,冰冷的过滤水冲刷着他修长有力的手指。他挤上消毒液,仔细地揉搓着每一寸皮肤,指缝、指甲边缘都毫不放过,仿佛要洗掉的不仅是灰尘,还有刚才扣动扳机时沾染的无形东西。水流声哗哗作响,混合着厨房里锅铲翻动的清脆响声和食物诱人的香气,构筑起堡垒内最安定的背景音。
 碧桂园小区,物业办公室。
 沉重的防盗门被死死抵住,窗户依旧被封得严严实实。室内光线昏暗,充斥着汗臭、霉味和劫后余生的浓烈喘息。
 几十个幸存者挤在一起,脸上惊魂未定,眼神里充满了庆幸和后怕,但更多的却是挥之不去的震惊和恐惧。
 “我的老天爷……刚才……刚才那是怎么回事?”张伯坐在一张破旧的办公椅上,拐杖放在脚边,双手还在微微发抖,声音带着颤音,“姓周的……还有他那几个拿枪的……就这么……没了?”
 “就跟……就跟被雷劈了一样!”一个中年妇女拍着胸口,脸色苍白,“眉心一个洞!血都没流多少就死了!太吓人了!”
 “是狙击枪!肯定是!”王强(疤脸)靠墙站着,抱着胳膊,脸上的横肉还在不受控制地抽搐,先前那股凶狠蛮横的气势被彻底打碎,只剩下深深的忌惮和后怕,“我……我以前在城里工地当保安,听老板的保镖吹过牛逼,说那种枪,几里外就能要人命!打哪儿指哪儿!刚才那声音,‘咻——噗’,跟电影里一模一样!”
 “狙击枪?谁开的枪?我们小区里藏着这种人?”一个年轻男人惊疑不定地问,眼神不由自主地瞟向窗外,仿佛那个夺命的枪口随时可能指向这里。
 “肯定是帮我们的!”另一个男人语气激动,“要不是那几枪,姓周的畜生肯定带人冲进来了!咱们挡得住那几杆枪?”
 “对对!是帮我们的!是老天爷开眼派来的神仙吧?”有人立刻附和,带着一种迷信般的感激。
 “神仙个屁!”一个面相阴沉、颧骨高耸的男人(刘老拐)突然出声,语气带着强烈的质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我看未必是帮我们!谁知道开枪的是人是鬼?他这么厉害,藏在我们小区想干嘛?刚才我可是看见了,那子弹不光打死姓周的,连后面想捡枪的马三和‘四眼’也一起点了!这手法……太狠了!太准了!这种人,比姓周的更可怕!”
 这话像一盆冷水泼下,顿时让众人安静下来,刚刚升起的一丝感激被更深的恐惧取代。
 “是啊……他为什么帮我们?”
 “他想要什么?”
 “他会不会……也看上了我们的东西?”
 “他藏在哪栋楼?要是哪天他觉得我们碍事……”
 恐慌如同藤蔓般在人群中蔓延开来。未知的强大力量,比明面上的敌人更令人寝食难安。
 “要不……我们找找看?”刘老拐眼中闪烁着精光和一种莫名的兴奋,压低了声音提议,“几十栋楼,一家家搜可能不行,动静太大。但我们可以派人悄悄摸查,看看哪栋楼异常干净,或者顶楼有古怪……找到他,要么请他出来当咱们的头儿,有他在,咱碧桂园就稳了!要么……”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趁他不备,把他那杆能打死人的枪抢过来!咱们自己有了那玩意儿,还用怕谁?”
 这话极具煽动性。一部分人被“当老大”和“抢枪”的巨大诱惑鼓动,眼神闪烁起来,呼吸也变得粗重。末日里,强大的武力就是生存的保障!如果能掌控那支神出鬼没的狙击枪……
 “不行!”一个清脆但异常坚定的声音骤然响起,压过了嘈杂的议论。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角落里,小女孩王小雨紧紧抓着母亲的手,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神却亮得惊人,没有丝毫这个年纪该有的怯懦。她看着刘老拐,又环视了一圈众人,语气清晰而认真:“不能去找那位先生!绝对不能!”
 “小雨?”张伯有些愕然。
 “为什么不能找?小雨,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王强皱着眉头问道。
 王小雨深吸一口气,似乎在组织语言,小胸脯微微起伏:“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我大概能猜到,昨天晚上……还有以前……可能就是他在帮我们。”她没有提无人机送物资和引导他们来碧桂园的具体细节,这是她与那个神秘存在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她迎着众人疑惑的目光,继续说道:“想想看!如果他真想害我们,刚才为什么不一起把我们都打死?他帮我们打跑了坏人,说明他现在……至少是不想我们被外面的人欺负的。”小女孩的思维异常清晰,“刘叔说要去找他,请他出来或者抢他的枪……可是,”她的小脸上露出一种超越年龄的忧虑和严肃,“那位先生那么厉害,藏得那么好,他肯定不想被打扰!我们去找他,被他发现了,他会怎么想?他会觉得我们是去威胁他!是去抢东西的!那……那下一个被‘咻——噗’打死的,会不会就是我们自己了?”
 她模仿着那可怕的子弹呼啸声,让在场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小雨说得对!”王小雨的母亲,那个脸色蜡黄但眼神坚毅的女人立刻把女儿护在怀里,声音带着颤抖却异常坚定,“那位先生救了咱们!咱们不能恩将仇报!更不能去招惹他!他就是……就是住在这里的守护神!他不露面,肯定有他的道理!咱们就当他不存在!该干嘛干嘛!离他远远的,就是对他最大的感谢,也是对咱们自己最大的安全!”
 “守护神……”有人喃喃自语。
 刘老拐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张了张嘴想反驳,但看着王小雨那双清澈透亮、仿佛能看穿人心底龌龊的眼睛,又看着周围人被小女孩一番话点醒后露出的恐惧和认同神色,终究是把话咽了回去。抢夺狙击枪的疯狂念头,在死亡的绝对威慑面前,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消散。
 “小雨说的有道理!”张伯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最终拍板,“那位……先生,不管他是谁,他今天帮了大忙!我们碧桂园上下,都要记着这份恩情!但谁也不准去打听!不准去窥探!更不准有任何非分之想!都把嘴巴给我闭紧!该加固门墙加固门墙,该收集物资收集物资!就当……就当是老天爷派来帮我们的山神老爷!恭敬着,远着点!明白了吗?!”
 “明白了!”
 “对!听张伯的!”
 “谁也别去找死!”
 众人纷纷应和,语气中充满了敬畏和一种后怕式的顺从。刘老拐阴沉着脸,不再吭声。
 A2栋,25层。
 温暖的橘黄色灯光下,餐桌摆放整齐。两碗晶莹剔透的白米饭冒着腾腾热气。桌子中央是一大盆奶白色的鱼汤,汤色浓郁,鱼肉嫩白,枸杞鲜艳,葱花翠绿,散发着勾人食欲的鲜香。旁边是一盘清炒脱水豌豆苗,碧绿脆嫩,透着新鲜蔬菜的鲜活气息。
 李峰换上了舒适的居家服,坐在餐桌旁。李娜端上最后一盘切好的午餐肉罐头,在他对面坐下。
 电视屏幕亮着,新闻联播熟悉的片头音乐响起,随后是播音员字正腔圆、语调平稳的播报:
 “……在党中央的坚强领导和统一部署下,各大安全区建设稳步推进,灾后重建工作有序展开。西北‘昆仑’基地传来捷报,新型农作物耐寒耐旱实验取得突破性进展,粮食自给率有望在年内大幅提升……”
 “……东部沿海‘海龙’要塞成功击退代号‘潮涌’的大型尸群冲击,消灭变异丧尸数量创历史新高,再次证明我军有决心、有能力保卫人民生命财产安全……”
 “……再次提醒广大幸存者,务必提高警惕,严格遵守各安全区管理条例。变异丧尸(代号‘撕裂者’、‘尖叫女妖’)威胁等级已上调至橙色,其行动模式、弱点及应对策略手册已通过无线电加密频道发布,请各接收点及时组织学习……”
 画面切换,是无人机航拍的庞大安全区景象:高耸的围墙,整齐排列的集成房屋,规划一致的农田,荷枪实弹的巡逻队……一派秩序井然、充满希望的景象。接着又闪过几个激烈的战斗画面:士兵依托掩体精准点射,火焰喷射器喷出长长的火龙吞噬尸群,装甲车撞开拥堵的废弃车辆……
 李峰安静地吃着饭,目光偶尔扫过电视屏幕。那些宏大叙事的播报,那些遥远的希望和捷报,对他而言,如同另一个平行世界的故事。他所在的,是这座被死亡包围的孤岛,是眼前这碗鲜美的鱼汤,是身边这个需要他守护的女人。
 李娜给他盛了一碗汤,清澈的汤底里卧着几块嫩滑的鱼腩。“小心刺。”她轻声提醒。
 李峰接过碗,拿起勺子。汤勺触碰到碗壁,发出轻微的脆响。电视里,播音员用激情澎湃的语调描述着某个安全区物资充足、民众生活安定的景象。
 堡垒之外,是血色未消的黄昏,是丧尸的低吼,是幸存者们惊魂未定的讨论和对无形存在的敬畏。
 堡垒之内,是食物的香气,是温暖的灯光,是电视里播放的、关于遥远希望的“故事”,以及两个人默默吃饭时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构成的、无比真实的安宁。
 李峰喝了一口汤。鱼汤温热鲜美,带着姜的辛香,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天台遗留的微凉和指尖残留的硝烟气息。他夹起一筷子翠绿的豌豆苗,送入口中,清爽脆嫩。
 他不需要那些宏大的希望。他的世界很小,也很坚固。守住这座堡垒,守住这份碗筷间的安宁,就是他与这个末日周旋的全部意义。至于外面世界的波涛汹涌,碧桂园幸存者们的敬畏猜疑,都被那扇厚重的合金门隔绝在外。只要他们保持敬畏,不来打扰,那么门内与门外,便可以在这片废墟之上,维持一种脆弱而微妙的平衡。
 他抬眼看了一眼对面小口吃着饭、眉眼温顺的李娜。
 这样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