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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着那具躯体看了好一会儿。那不是我认识的任何人,甚至看起来根本不像个 “人” 该有的样子。
夜已深。
我的肩膀蜷缩着,止不住地发抖,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急促而粗重。天太冷了,我得把这具躯体带回家。
做一副简易担架需要两根长杆、几根短木棍,还要有东西把它们捆在一起。渡鸦去世前,我已经几十年没做过这东西了 —— 以前这类活儿都交给手下人干。好在周围到处都是残破的家具:一个华丽的衣柜上插着根挂衣服用的长杆,还有一根像是被人丢弃的长矛杆,看着正合用。两根短棍 —— 是一根长杆断成的两截 —— 也能派上用场,只是其中一根的裂口里沾着淡黄色的血迹。
我抱着这些东西走过去时,它们好几次从手里滑落。我捡起来,又掉了下去。我扶着墙边干呕起来,第三次捡起它们时,我死死攥着,强迫自己的手指扣紧。
视线开始模糊,什么都看不太清了。
捆东西的材料是从碎布上撕下来的 —— 那是另一具尸体内衣的残片。这时,旁边一颗头颅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眼窝里嵌着一双狂乱的眼睛,来回扫视着。它的脖子似乎正在重新长出来,嘴巴不停开合,隐约能听见细碎的低语。
我一脚踩了上去,用力碾压,接着又踩了一遍。几分钟后,那颗头颅终于不成形了。
路边扔着一个不错的背包,侧面还拴着一只折断的翅膀,正好能用来垫着。
我把长杆摆成一个狭长的三角形框架,短木棍像梯子的横档一样横放在中间。过程中,长杆总跑偏,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摆好位置,可还缺一根短棍。
那具躯体上挂着个剑鞘。我用仅有的一只手费力地想把剑插回去,剑鞘却总往下滑,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最后,我把剑鞘夹在两腿之间,硬是将剑塞了进去 —— 它刚好能当第三根短棍用。
我把背包铺在担架上,用背包带固定好,整个架子总算搭成了。我又用碎布条把每个接口都缠好,可手抖得太厉害,每一步都格外艰难。
我把担架挪到那具躯体后面,感觉它离我格外遥远,碰一下都觉得不对劲。但我还是伸出胳膊,从躯体下方穿过,把它拖到了担架上。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可什么都吐不出来了。
一阵 “咔嗒咔嗒” 的声音反复响着,不知是谁的牙齿在打颤 —— 天实在太冷了。
脚下突然一绊,我重重摔在地上,受伤的胳膊传来一阵碎裂般的剧痛,我痛得尖叫起来。
站起身都变得异常艰难。
拖着担架走更是缓慢又吃力,它几乎会卡在每一道裂缝里。不管是被腐烂的寄生虫尸体卡住,还是被碎石挡住,要想把它弄出来,要么硬把担架抬过去,要么把障碍物挪开。可我只有一只手能用,而且现在的我,不知是比以前弱了,还是强了?
整座城市里,只有我和我拖着的这副重担在移动。我觉得自己像只蚂蚁,在无边无际的沙地里爬行,背上还扛着一小粒腐烂的肉。这种想法无比真实,让我轻易就信了。终于,我到了那家餐馆 —— 可它在哪儿?眼前只剩一片废墟。
我居然忘了,这里早就毁了。
我拼命在脑子里搜寻家人的下落:萨什和达什应该和杰克逊在一起。我当时让斯蒂奇也留下来陪他们了吗?还有…… 妈妈……
这段记忆突然涌入脑海,我浑身的颤抖瞬间消失了 —— 还有很多事要做。
我靠在墙上,胃里又一阵翻腾,只呕出少量酸水。
那具躯体就躺在担架上,它的存在成了我此刻世界里唯一的现实,比什么都重要。“街区” 的路我熟得不用想都能走,可现在拖着这具躯体,我必须格外小心。
我隐约意识到还是晚上 —— 我离开的时候是白天吗?太阳什么时候落山的?天上有星星,微弱地闪烁着。我不知道月亮什么时候会出来。
天啊,太冷了。
“奥维?”
我抬起头,刚才根本没注意到有人来。街对面站着一个人,离我大概三四栋房子远。他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 是杰克逊,他比周围的棚屋还高,身上缠着绷带,长戟夹在腋下,像根拐杖。
“你怎么不在隔离区?”
他脸色苍白,那身 “牛血” 看起来很不对劲。我警告过他,掌控神明的力量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你得停下来,奥维。” 我看不懂他的表情,“你在拿你弟弟妹妹的安全冒险。”
“什么?” 我勉强挤出两个字。
“别再拖了…… 不管你拖的是什么。”
“我得……” 我皱起眉,“我得把它带回家。”
“奥维……” 他的声音顿了顿,眼睛睁得像月亮一样大,“我要过来了,” 他轻声说,“可以吗?”
杰克逊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走得缓慢而郑重,哪怕一瘸一拐。走到离我十几步远的地方,他停了下来,盯着我。
“天啊,奥维,你…… 你还好吗?”
这句话毫无意义,我只能点点头。
他深吸一口气:“好,没事。” 他继续往前走,突然又转过身,低声说:“不行。” 接着他朝四周大喊:“斯蒂奇!” 声音在墙壁间反弹,一遍遍回荡。我吓得一缩,下意识地去摸躯体下面的剑,“别让孩子们过来!”
远处传来回应,隐约能听见一些声响。
“渡鸦的骨头!” 他咒骂了一句,又转过来面对我。我正往后退,在身后胡乱摸索着什么。“别,别这样,呃,没事的,你很安全。”
我能清楚地看到杰克逊意识到我拖的是什么的那一刻 —— 他先瞥了一眼我颤抖的手,接着目光凝固了,死死盯着那具躯体。
“…… 让孩子们躲开。” 他喃喃自语,眼睛瞪得极大,像是吸了毒一样。我想到这里,忍不住短促地笑了一声,随后便是一片死寂。
“斯蒂奇!看好孩子们!” 他又尖叫起来。
可已经晚了。萨什和达什并排站在那里,我妹妹的头发披在肩上,平时扎的马尾辫不见了,每一缕都乱蓬蓬地翘着。她眯着眼睛,而她的双胞胎弟弟浑身是灰,剪短的头发都被染成了灰色,嘴巴微微张着。
“萨什,你好。达什,你好。” 我语调平淡地说,“你们……”
“奥维,那是什么?” 是我弟弟在说话,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
有那么一秒钟,我幸福地陷入了无知,整个人被过去一个小时里包裹着我的冰冷虚无感笼罩。可下一秒,我突然意识到,自从妈妈倒在地上 —— 她的腿断了,浑身是血 —— 起,眼泪就一直在我脸上流。
我哽咽着,视线再次模糊。有很多话想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妈妈?” 萨什小声问。
“妈妈走了。” 我终于说出来。
杰克逊、我妹妹和弟弟都看着我。
我的喉咙像被堵住了,他们还在盯着我。只说 “走了” 不够。
“死了。” 我咬牙吐出两个字。
没人说话。
接着,萨什发出一声长长的尖叫,朝我们跑来。杰克逊冲上去拦住她,把她抱在怀里,任凭她在怀里挣扎、哭泣,全然没了平时的灵巧和优雅。
“为什么……”
我转过头,达什在微微发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里面闪烁着某种我不愿承认的情绪。
“为什么你不救她?”
什么?
我想反驳,可他的话像刀子一样刺穿了我:“我…… 我试过了,达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