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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儿很弱,但确实有!而且好像一直在响!上面有人!有人在挖?!
希望,像黑地里突然划亮的一根火柴,虽然弱,却一下子赶跑了不少绝望。
他不知道从哪儿生出一股劲儿,挣扎着坐起来,摸到一块碎冰,艰难地、有节奏地敲着身边的岩壁。
咚……咚咚……咚……
他敲得很慢,很轻,因为他实在没多余力气了。但他坚持着,一遍又一遍。
上面的声音停了一下,接着,敲击声变得更清楚、更急了一些!好像是在回应!
他们还活着!外面的人没放弃!他们找着了!在挖他!
一种说不出的情绪涌上来,掺和着激动、庆幸和一种深沉的累。他靠着岩壁,大口喘着气,继续坚持着那微弱的敲击。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也许几个时辰,也许更久。头顶的动静越来越大,已经能清楚地听见铁镐砸冰层和石头的声音,还有模糊却真真儿的喊叫声!
终于,跟着一阵猛烈的震动和冰渣碎石落下,一道等了太久、微弱却真真切切的光线,猛地从头顶某个角度射了下来!
光很暗,可对在绝对黑地里待了不知道多久的海兰察来说,刺眼得要命。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眼泪却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
“找着了!在这儿!海大人在这儿!!”上边传来熟悉的、带着惊喜和累垮了的喊声,是索伦话!
是扎尔图!是他的兵!
紧接着,绳子放了下来,几个利索的身影顺着绳子出溜下来,小心地靠近他。
“大人!大人!您咋样?!”扎尔图的声儿带着不敢相信的惊喜和浓浓的担心,他扑到海兰察身边,借着上头打下来的火把光,看到海兰察那白得像纸、没一点血色、瘦脱了相的脸,还有身上那破烂不堪、凝着黑褐色血嘎巴的衣服时,这个硬汉子眼圈唰一下就红了。
“快!小心点儿!把大人弄上去!轻点!轻点儿!”扎尔图声儿哽咽地指挥着。
海兰察被小心地用绳子捆好,上头的人慢慢拉,下头的人小心托,总算把他从那黑冰窟窿里弄了出去。
重新吸到外头的空气,虽然还是冷,带着雪后的清爽和一点点硝烟味儿,却让他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恍惚感。日头光透过薄云照下来,有点刺眼,却珍贵得要命。
他眯着眼,适应着光,看到周围是一片狼藉的雪崩现场,大堆的雪和冰块堆得跟山似的,把这地方模样全改了。好多兵正在忙活着挖啊、找啊。看到他出来,四周立马响起一阵压着的、却充满激动和敬意的欢呼。
“大人……”扎尔图扶着他,声儿还带着后怕和哽咽,“那天雪崩……我们……我们以为您……”
海兰察想摇摇头,可连这简单动作都做得异常艰难。他想说点啥,嗓子眼里只冒出一些沙哑破碎的气音。
“军医!快叫军医!”扎尔图急忙喊起来。
第二章:残灯归途与沉默的将军
接下来的日子,大军在清理出来的安全地方继续歇着。时空裂口没再出现,好像那场吓死人的雪崩真把它暂时给封回去了。廓尔喀人的骚扰也好像因为这场突然来的“神怒”(他们可能这么觉得)而消停了不少。
海兰察被安置在暖和的帐篷里,让军医看着,亲兵伺候着。
外伤在慢慢长好,断骨头的地方给固定住了。可他那种衰败的劲儿,让所有人都揪着心。
他醒着的时候,常常就干躺着,眼神望着帐篷顶,没了往日那种鹰一样的锐利,变得有点浑和散。喘气总有点短促,脸是一种不健康的灰白,偶尔还压不住地低声咳嗽。以前那种好像永远使不完的精力没了,换成了从骨头里透出来的疲惫。他吃得很少,觉也轻,有点动静就醒。
扎尔图几乎一步不离地守着他,眼里的担心一天比一天重。他亲眼看着海兰察从黑龙江边那个生龙活虎、霸气外露的索伦猛虎,变成现在这副油尽灯枯、死气沉沉的模样。他知道大人身上有老伤,有古怪,可这一次,明显不一样了。这不光是伤,更像是一种活气儿的枯竭。
“大人,您得挺住啊……”扎尔图常常低声念叨,像在求神拜佛,“仗快打完了,咱快能回家了……回黑龙江去……”
海兰察听到“回家”俩字时,眼神才会微微动一下,掠过一丝极其复杂、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情,有想念,有累,还有一丝深深的、只有他自己才懂的沉重。
远征军最后还是赢了。廓尔喀人在清军不停施压和内部可能出现的恐慌(源于那场邪门的雪崩)下,最后还是服软求和了。谈判,进贡,撤军……一套程序走下来。
大军开始一批批撤离这片给他们带来无数伤痛和噩梦的外国雪山。
回去的道儿,好像比来时候好走点儿,至少没了追兵和没完没了的骚扰。可海兰察的状况,却让所有熟他的人心里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他还骑着马,腰杆尽量挺直,维持着一个将军最后的体面。可他需要更多人扶着上下马,走路也慢了好多。有时候骑着马都会不由自主地晃荡,需要亲兵在旁边小心看着。他不再是那个冲在最前、猛得不行的尖刀了,更像是一面虽然还立着、却已经裂痕遍布、随时可能碎成渣的旗。
胜利的喜悦好像并没感染到他多少。他比以前更沉默了。有时候,他会长时间地回头,望着那座渐渐远去的、让云雾包着的“神脊梁”,眼神复杂得厉害。
只有他自己知道,外头的仗也许暂时打完了,可他身体里的仗,那跟戾影的纠缠,跟那天时空裂口带来的惊吓和侵蚀的抗争,还有那越来越垮的身子骨的拉锯,才刚进到最残酷、最没指望的收尾阶段。
这是一场看不见烟的战争,结局好像早就定好了。
油尽的灯,还能亮多久?
他只是机械地跟着大军挪动,朝着老家的方向,一步一步,艰难地挪着。气已衰,心火未灭,却也只能烧在这破身子里,静静地等着最后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