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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先生,琏二爷让小的来问,先生昨夜歇得可好?若身子爽利了,政老爷想请先生过去一叙,说是有些经义上的疑问想请教。”小厮恭敬回道。
 法正定了定神,强压下心中惊涛骇浪。政老爷?便是昨日席间那位气质端方的贾政。他深吸一口气,道:“有劳回禀,在下稍作梳洗便去。”
 用罢早饭,法正随小厮往贾政书房而去。一路上,他刻意留心观察,只见园中丫鬟仆妇来往穿梭,或嬉笑,或低语,看似一片祥和。然而,在法正眼中,这繁华景象却仿佛蒙上了一层灰暗的薄纱。他看那池边垂柳,想到的是“玉带林中挂”的谶语;见那穿金戴银的妇人,想到的是“金簪雪里埋”的悲凉。就连昨日觉得活泼有趣的宝玉,此刻想来,其言谈行止,在那“白茫茫大地”的终局映照下,也透着一股不祥的顽劣与虚妄。
 行至贾政书房外,忽听内有争执之声。一个年轻激动的声音道:“……父亲何必整日逼我读那些劳什子八股!不过是沽名钓誉之物!孩儿见了便头痛!”
 另一沉稳声音斥道:“孽障!不读圣贤书,将来如何立身扬名?难道整日在内帏厮混,便有出息了不成!”
 法正听出是宝玉与贾政父子争执。小厮面露尴尬,进退两难。法正示意他稍候,自己则立于廊下,心中复杂难言。这贾宝玉厌恶经济仕途,在法正这曾位居尚书台的谋臣看来,自是荒唐不经。但经历了昨夜梦境,再思及宝玉那些“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的奇谈,法正忽然有了一丝了悟:或许这少年并非全然顽劣,而是天生与这浊世格格不入,其纯真本性,恰恰是这即将倾颓的富贵场中最脆弱、也最易碎的美玉。
 片刻,书房门开,宝玉眼圈微红,低头快步冲出,几乎撞到法正,也只胡乱一揖,便跑开了。贾政随后走出,面有愠色,见到法正,勉强挤出笑容:“犬子无状,让先生见笑了。”
 法正还礼:“政公言重了。少年心性,原是如此。”
 二人入内坐定,贾政果然问起《春秋》微言大义。法正虽心中有事,但学识渊博,应对自如,令贾政频频点头,十分钦佩。言谈间,贾政不免又叹起宝玉不肯上进,家业后继无人之忧。
 法正听着贾政对家族未来的隐忧,再结合梦中警幻仙子之言,心中雪亮:这贾府之败,已非一日之寒,乃是内外交困、气数将尽的必然。他这位精通权谋、曾助刘备在夹缝中开创基业的蜀汉尚书令,此刻面对这注定的衰亡,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献策?如何献?难道要他对贾政说“贵府小姐们皆薄命,公子乃情痴,家业将覆,早作打算”?且不说无人会信,即便信了,那梦中警幻的严厉警告犹在耳边——妄动改变之念,恐引火烧身。
 正思绪纷乱间,忽有丫鬟来报:“老太太那边传饭了,请政老爷和法先生过去呢。”
 法正随贾政往贾母上房去。途经一处院落,忽闻一阵悠扬的笛声,如泣如诉,正是昨夜所闻。法正不禁驻足,问道:“政公,此笛声是……”
 贾政道:“哦,是颦儿那丫头。她身子弱,又好这些诗词音律,时常吹奏排遣。”
 颦儿……林黛玉。法正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幅“两株枯木,玉带林中挂”的画页,以及“堪怜咏絮才”的判词。他望向那笛声传来的小院,竹影婆娑,幽静异常,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怜悯与叹息。这少女的才华与灵性,他昨日已窥见一斑,然而她的命运,却早已被标注在“薄命司”的册子上。
 席间,法正愈发沉默。他冷眼旁观,见宝玉虽挨着贾母坐下,目光却不时瞟向黛玉;见黛玉神情淡淡,偶尔与宝玉目光相接,便迅速避开,嘴角却含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甜意;见宝钗举止端庄,言谈得体,处处周全,却似总隔着一层什么;见王熙凤笑语喧哗,指挥若定,将一场家宴打理得热闹非凡……
 这一切,在不知情者眼中是富贵闲愁,是家常琐事。但在法正眼中,却仿佛是一场早已写好剧本的戏,台上人演得投入,唯他这偶然闯入的看客,知晓那悲剧的终局。欢笑愈炽,他心头的沉重便添一分。
 是夜,法正独坐客房,久久无法入眠。窗外月华如水,与蜀中的月亮并无不同,但他却身处一个完全陌生、命定悲剧的时空。
 “莫失莫忘,仙寿恒昌……不离不弃,芳龄永继……” 他喃喃重复着警幻仙子最后的谒语。这似乎是对通灵宝玉的祝祷,又像是对他的警示。
 他,法孝直,一生奇谋百出,从不信命,只信人谋。如今,却要他在知晓一切的情况下,袖手旁观吗?
 还是说,他这“异数”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变数?警幻仙子只警告他莫要“强行干预”,但若他只是因势利导,略作点拨,是否也算违背天命?
 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法正的目光渐渐由迷茫转为一种深沉的锐利。他想起诸葛亮北伐前那句“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如今,他虽不在蜀汉,面对这即将倾颓的贾府,面对这些注定薄命的女子,他是否真的能完全置身事外?
 或许,他需要更仔细地观察,更深入地了解这府中的每一个人,每一股暗流。毕竟,知己知彼,方能……虽不一定能百战不殆,但至少,能让他这意外的穿越,多几分意义,少几分遗憾。
 第一步,该从何处开始?法正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茶几上划过一个名字——宝玉。这个整个悲剧的中心,或许也是解开迷局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