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江奔流

第7章 围城下的沉寂(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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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如同永定河的流水,裹挟着硝烟、鲜血、牺牲与难以磨灭的记忆,奔涌向前。转眼间,已是1949年1月。华北的严冬尚未完全褪去它的冷酷,旷野依旧一片枯黄,寒风刮过脸庞,依旧像钝刀子割肉般生疼。但空气里,似乎又隐隐浮动着一丝与往年截然不同的、躁动不安的气息,一种巨大变革来临前特有的、混合着希望与焦虑的张力。

林瀚章所在的连队,经历了无数次大小战斗、迂回穿插、补充整编,早已不再是当初那支略显稚嫩、装备杂乱的新部队。他们如今是东北野战军一支响当当的主力团队,此刻正驻守在北平西郊的一个名为“田村”的小村庄里。

与一年多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夜间遭遇战和此后无数次急行军、强攻、阻击的紧张激烈相比,此刻的氛围,是一种近乎诡异的“沉寂”。

村庄里驻扎了部队,但却没有通常战时的那种喧嚣和忙乱。战士们没有进行高强度的冲锋训练,更多的是在村外挖掘工事——一道道蜿蜒曲折的战壕、一个个坚固的机枪掩体、一片片精心布置的雷区(主要是为了防止城内守军突围),如同大地被犁出的深刻皱纹,将这座小小的村庄武装成了一颗坚硬的钉子,牢牢楔在北平西面。土木作业的锹镐碰撞声、军官们测量定位的低语声、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零星的、试探性的冷枪冷炮声,反而更加衬托出这种整体性的“静”。

这种“静”,并非安宁祥和,而是一种极度压抑的、引而不发的、充满了不确定性的平静。仿佛暴风雨前夕,乌云低压,空气凝滞,万物都在等待着那石破天惊的第一声雷鸣,或是云开日出的第一缕阳光。

林瀚章此刻正站在连队驻地附近的一个土坡上。他身上的军装依旧洗得发白,但比以前更合身,也更旧了,上面沾满了泥土。他的脸庞褪去了不少学生的青涩,被北方的风霜和战火雕刻得更加棱角分明,眼神也变得更加沉静,只是偶尔,深处还会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属于知识分子的忧思。他握着望远镜的手,稳定而有力,那不再是第一次握枪时颤抖的手了。

通过望远镜的镜片,那座巨大的、巍峨的、在华夏历史中承载了无数荣耀与悲怆的古城——北平,清晰地横亘在视野的尽头。

青灰色的城墙如同一条沉默的巨龙,盘踞在冬日苍茫的大地上,城楼、箭楼轮廓分明,显露出一种沧桑而顽固的威严。它离得那么近,仿佛都能看清城墙垛口处隐约晃动的人影(或许是守军,或许是望远镜下的错觉),又离得那么远,隔着一片冰冷的、无人敢于轻易跨越的死亡地带。

城内,异常安静。没有预想中的炊烟袅袅,没有往常大城市的喧嚣嘈杂,甚至很少听到枪炮声。只有偶尔,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一两声沉闷的爆炸或短促的交火,像是这头巨兽沉睡中不安的呓语,旋即又陷入更深的死寂。这种寂静,比震耳欲聋的炮火更让人心头发紧。

“真他娘的邪性……”身边传来一声嘟囔。是老班长。他嘴里叼着早已熄火的旱烟袋,眯着眼睛,同样望着北平城方向。一年多过去,他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但眼神依旧锐利,像只经验丰富的老狼,习惯性地审视着战场。“围了这么些天了,里头几十万大军,吃的喝的从哪儿来?傅作义这老小子,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山药蛋也蹲在旁边,如今他长高了些,但还是瘦,机灵劲没变,脸上多了几分战场留下的硬气。他搓着冻得通红的手,压低声音说:“俺听团部炊事班的老乡说,城里早就断粮了!老百姓挖树皮、吃麸子,当兵的抢粮,乱套了!飞机空投?哼,咱们的高射炮也不是吃素的,掉下来的粮食十成能有一成落到他们手里就不错了!”他的消息总是来得稀奇古怪,却又往往有几分依据。

“真要打进去……”另一个战士插嘴,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那可是北平啊!皇上住的地儿!那么多宫殿、宝塔……这要是万炮齐轰……”他没说下去,但意思大家都明白。这座城市的文化价值,即便对这些大多出身贫苦的战士来说,也是一个沉重而模糊的概念。破坏它的心理压力,无形中存在。

林瀚章放下望远镜,心情复杂。北平,对他而言,不仅仅是地图上的一个坐标,更是文化的象征。紫禁城、天坛、颐和园……那些在书本上读过无数次的名字,如今近在咫尺,却可能沦为战场。傅作义会投降吗?还是真要玉石俱焚?党中央一再强调要争取和平解放,保护古城,但万一……他不敢深想。那种大战即将爆发,且是在如此珍贵的文化瑰宝面前爆发的预感,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让人喘不过气,是一种混合着期待、焦虑、甚至有些惶恐的“心焦”。

这种“心焦”的情绪,弥漫在整个部队。

除了挖掘工事,战士们更多的时间是在进行政治学习。在避风的墙根下,在简陋的民房里(连队严格执行纪律,尽量不扰民,多数战士仍住帐篷或挖地窝子),各班排围坐在一起,读着油印的《人民日报》(通过重重封锁运进来的)或《平津前线新闻》,上面满是关于和平谈判的消息、解放区的土地改革情况、以及全国战场上势如破竹的胜利消息。文化教员们(林瀚章有时也需要承担这个任务)给大家读报,讲解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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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志们,咱们为什么围而不打?就是为了保护北平这座古城!为了保护城里二百多万老百姓的生命财产!”

“傅作义现在是瓮中之鳖!打,他死路一条!和,还有光明前途!”

“党中央毛主席正在尽力争取和平解放!但我们也要做好打的准备!只要敌人敢顽抗,就坚决消灭他!”

道理大家都懂,但等待的过程依旧煎熬。各种小道消息在队伍里像风一样流传,真真假假,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

“听说傅作义的女儿是咱们的人?正在劝她爹?”

“扯淡!我听说是他怕了,想跑,被蒋介石的嫡系盯着,跑不了!”

“城里的学生都在闹游行,欢迎咱们进城呢!”

“……”

郑怀远如今已是营教导员,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他穿梭在各个阵地和驻地,检查工事,了解战士思想动态。他比以前更沉稳,但眉宇间也带着同样的凝重。他看到林瀚章和老班长他们,走了过来。

“怎么样?有什么情况?”他习惯性地问,目光也投向北平方向。

“老样子,死寂。”老班长吐出三个字。

“教导员,到底啥时候打啊?这天天等着,心里跟猫抓似的!”山药蛋忍不住问。

郑怀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着那座沉默的古城,缓缓说:“急什么?北平就在那儿,跑不了。现在比的是耐心,比的是人心。城里的人心,傅作义部下的心,还有……”他转过头,看着战士们,“咱们自己的心。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沉住气。工事要挖得扎实,纪律要严格遵守,学习也不能落下。仗,有你们打的时候,但怎么打,打到什么程度,要听上面的命令。记住,我们的枪口,要对准顽固的敌人,但要尽力避免对准这座千年古城和一砖一瓦。”

他的话,既是对大家的安慰,也是提醒和要求。

林瀚章默默听着。他知道郑怀远说得对。这种“沉寂”,本身就是一种力量,一种压力,压向城内的敌人。但这等待,确实磨人。他不禁又想起了一年多前那个寒冷的冬夜,那个破庙,那盏马灯,那个关于“寰宇澄清”和“每个孩子都能打上疫苗”的对话。和平,真正的和平,离得如此之近,却又仿佛隔着一层薄冰,脆弱而珍贵。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里贴身放着的,是一个同样洗得发白的干粮袋,里面早已没有了饼子,但他一直没舍得扔。那是某个黎明分别时,一份沉甸甸的、关于生存和保重的纪念。

她……现在会在哪里?是否也在这巨大的包围圈外的某个后方医院?还是随着其他部队去了别的战场?烽火连天,音讯全无。那份短暂相遇留下的温暖和悸动,在这围城下的沉寂等待中,偶尔会变得格外清晰,又格外遥远。

夕阳西下,将古城巨大的剪影投射在苍茫的大地上,更显得凝重而神秘。挖掘工事的战士们开始陆续撤回村庄,政治学习的讨论声也渐渐低沉下去。

夜幕开始降临,气温骤降。哨兵增加了岗哨,警惕地注视着黑暗中的一切动静。探照灯的光柱偶尔划破夜空,互相交织,更添几分紧张气氛。

林瀚章站完一班岗,回到分配借住的老乡家的厢房。屋里很冷,土炕烧得不热。同屋的战友已经睡着,发出轻微的鼾声。

他却毫无睡意,靠在冰冷的土墙上,听着窗外呼啸的寒风,以及远方那座沉默巨城方向传来的、死一般的寂静。

这种“沉寂”,比枪林弹雨更考验人的神经。它让人不由自主地去想象,去猜测,去担忧,去期盼。

大战前的宁静,最是让人心焦。

而明天,太阳升起时,这座沉默了太久的古城,是会迎来和平的曙光,还是毁灭的烈焰?

无人知晓。所有人,都在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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